四季里,周粥最喜欢冬天,却也觉得这个冬季格外漫长。
她的感冒从年前转到年后,断断续续,冬天都快过完了,还没好利索。
昨晚北风呼啸着刮了一夜,刚有些回暖的天气又骤然降到零下,周粥的感冒也愈发严重,到了下午,还发起了烧,她感觉自己应该烧得不轻,因为全身都是那种乏力的酸疼。
可她手上的工作太多,一件事压着一件事,她连请假去个医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这还是在圆圆分担了她一部分工作的前提下,不然她会忙得更分不开身。
圆圆现在是周粥的助理,之前圆圆受不了关钊的压迫和折磨,几次都想提离职,但睡完一觉醒来,再看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提离职的念头就又下去些,她这个经验和学历,能找到现在的工作不容易,就这样裸辞,万一一时半会儿再找不到工作,她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关钊也看出了圆圆不敢轻易提离职,在言语上对圆圆的打压更加变本加厉,年根底下的一天圆圆被骂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再在关钊的手底下做下去,离她抑郁也不远了,圆圆冲动之下,连人事都没找,直接去敲了老板的门,当场就提了离职。
费远对圆圆印象不错,圆圆性格是闷些,老实,不会说漂亮话,但踏实肯干,也不怕苦,现在公司正是用人之际,费远是打心眼儿里不想放圆圆走,就提出换个人带她,但其他人都不太想带圆圆,就关钊那小肚鸡肠的劲儿,谁要是从关钊那儿截走了圆圆,在他心里,那就是和他过不去,和他的梁子要是结下了,以后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周粥去找了领导,本来公司也正在给她招助理,她想不如就让圆圆来做她助理,费远觉得这个安排再合适不过,又问了圆圆的意思,圆圆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她来公司时间不长,和周粥也没有什么太过深入的交集,但她喜欢周粥身上那种有力量的温柔,也崇拜她在工作上利落干脆的做事风格,能跟着周粥干,圆圆再高兴不过。
要是换个别人要走了圆圆,关钊肯定得摔笔摔文件地闹一场,但关钊现在很怵周粥,是那种从心里的怵,所以轻易不敢得罪她。
当初周粥和苏柏熠的绯闻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闹得沸沸扬扬,但到转天,关于他们两个所有的报道和照片,就再也搜不到了,媒体也都跟约定好了似的,集体噤了声,苏正集团也从头到尾没出面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的声明。
外界都猜,这就是否认的意思,即便是两个人真有什么,那个女生应该也就是苏柏熠闲来无聊的一个消遣,肯定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说,从照片看,女生长得是真漂亮,但再漂亮,身份摆在那儿,根本不可能会进得了苏家的门,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苏柏熠大概也就是图新鲜,等回头腻烦了,再给点钱打发了就行,那些有权有势的有钱人家不都喜欢这么玩。
周粥的同事们开始不这么想,他们中的好些人参加了那晚的饭局,也亲耳听到了苏柏熠对关钊说的那句话,所以他们觉得苏柏熠对周粥多少有些不一样,能不能进得了苏家的门先放一边,苏柏熠应该是喜欢周粥的,肯定不是那些不知情的人们说的那种玩一玩。
但现在小半年过去了,周粥别说是飞上枝头了,就连最基本的豪车接送,甚至连送花送包送下午茶这种的,他们都没见过,周粥还是以前那个周粥,上下班坐地铁,穿着打扮里也没有什么大牌,工作起来依旧拼命,就是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
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肯定是被踹了,他们私底下聊天的时候不免唏嘘,有钱人的喜欢,再中意也薄情,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喜欢那个了,长久不了。
一涉及到有关周粥的话题,关钊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参与过同事们的讨论,他没法跟别人说,苏柏熠看着他说那句话的眼神,他就算到了现在,偶尔做噩梦的时候还会梦到,他被苏柏熠那一眼吓得有一个刻在骨子里的认知,苏柏熠对周粥绝对不只是简单的喜欢。
所以不管别人再怎么说周粥的风凉话,关钊都不敢和周粥再发生什么冲突,两个人要是面对面碰上,关钊还会自动给周粥让路。
阿苓对关钊的鄙视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简直就是欺软怕硬卑躬屈膝的典型,阿苓每次对周粥吐槽关钊,吐槽到一半又会蔫蔫地停下,因为关钊会这样,不过是因为那个苏柏熠。
阿苓记得清楚,周粥和苏柏熠的事情在网上爆出来的那天晚上,北城下了好大的一场雪,那应该是北城这几年里最大的一场雪了。
凌晨的时候,阿苓在半梦半醒中接到周粥打来的电话,起初阿苓以为周粥是找她有什么急事,她接通电话后,那边却没人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声,阿苓这才反应过来周粥应该是不小心拨出了电话。
她在哭,很小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听得阿苓心都疼了。
深夜里,一个人的痛哭,应该是不想被谁知道的,阿苓没有出声打扰,也从没有跟周粥提过这件事,周粥这几个月看起来虽然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阿苓能感觉到她情绪里化不开的低靡。
再有钱有势再帅的男人,只要伤了她家粥粥的心,在阿苓这里也就成了死敌,哪怕是刷手机的时候,看到有关苏柏熠的任何新闻,阿苓都会对着屏幕啐骂几句,薄情寡义的男人,迟早得遭报应。
不过她再怎么骂苏柏熠,也不敢在周粥面前提他一个字,怕平白惹了她的伤心。
周粥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伤心,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的结局,只是没能做到她预想的好聚好散,男女之间的分手应该很少有能好聚好散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连分手也算不上,分手说的是谈恋爱闹掰了的男女朋友,他们既没谈恋爱,也不是男女朋友。
所以,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不过是招惹了一个男人,最后又被他厌恶透了,完全是她自作自受的恶果,丝毫怨不得别人。
等周粥忙完全部的工作,从公司出来已经快晚上十点,她烧得昏昏沉沉的,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挂了个急诊,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今天一天靠不断地喝热水才勉强撑到这个时候,现在要是再不去医院看看,今天晚上半夜估计得叫120。
医生检查完她的情况,不客气地说,“你怎么不再坚持坚持等明天早晨再来看,那样你就直接转肺炎可以住院半个月了,多好,也可以尝尝医院的伙食有多难吃。”
周粥被医生听似刻薄的话逗得想笑,嘴角一扬起,她才想到这好像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笑,阿苓和圆圆去展会现场出差了,她俩都不在,她在办公室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晚上回到家也基本已经半夜,洗完澡就睡觉,一整天忙忙碌碌地结束,想不起开心的事情,也想不起不开心的事情,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中年医生看到周粥笑了,脸上的严肃也少了些,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人就要多笑笑才好,不开心的事情想得越多,病越容易找上身。”
陌生人不经意给的善意总是格外暖人心,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深夜,周粥的眼里发自内心地流出了笑容,她认真道,“谢谢您,我以后肯定多笑。”
医生大笔一挥,把单子开给她,“行了,去输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