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似乎有人过来,替他掀开被角,轻轻的打起凉风。他这才得于舒口气,微微的叹息一声。那人还在屋内,然而并不作声。似乎在榻前站着默默的瞧他一阵,这才又伸出手来,先摸了摸他的头发。
容瑄在睡梦当中,只当是小阮,并不挣扎。然而那只手在他头发上摩挲一阵,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抚过他脸颊。接着却不再迟疑,顺着领口将手探进去,一径向下伸去。
手指温暖,然而指尖有茧。即使小阮在宫中也要做事,手茧却绝不会到这样一个地步。那是练武人的手。而且小阮,也不会对他如此放肆。
昏沉中刚刚意识到这里,腹中骤然一痛。容瑄被这一下剧痛惊醒,一手已经本能的捉住按在腹上的那只手。不让它再压下去。
冷汗淋淋的睁开眼,眼前之人并非梦境,却也不是小阮,身上穿的是侍卫的衣服,寻常身材。脸上却戴了一只木雕面具。一双幽深的眼睛从面具背后,冷冷的看着他。
容瑄一惊之下,不由自主地挣扎着低叫出一声。
容瑄惊骇,那人却似乎也怔了一瞬。
待容瑄反手要扣他脉门,但腹中余痛未消,一时手上虚软,被此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挣脱出去。那人一直注目在他脸上,见惊动了他人,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意味深长的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在小阮进来之前,悄无声息的从南面的窗口跳出去,瞬间踪影全无。
小阮一直就在门口站着,听到声响进来,不过片刻的工夫。
他见容瑄已经坐起来,却是蜷缩着身子斜靠在榻上,一手按着榻沿才没有摔下去,另一手拢着衣襟,定定瞧着自己,模样神情无一不古怪。
小阮见他又是一头薄汗,叫了一声王爷,连忙上前去招呼,容瑄也不理会他,转眼看向一旁。
小阮顺他视线看去,只见窗户洞开,一片阳光从那儿明晃晃的照进来,院外几株海棠开得正好,倒是一片灵秀安静的景色。不由得微微诧异:“怎么把窗子打开了?”此时虽是阳春天气,微风也渐渐有几分和暖,小阮仍怕把九王爷吹出病来。连忙过去拢上窗户。
一回头却吓了一跳,容瑄已经自己站起来,正扶着书案微微喘了几口气,待疼痛稍缓才站定,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小阮顿时大急:“王爷要做什么?有事吩咐奴才就是。”
容瑄无力答话,半晌才勉强摆手道:“无事。”见两名小太监惶惶地在门口探头探胞,一付不知所措的模样。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过,又看向小阮,而小阮只是一味焦急,此外再没有什么异样,知道他们并未知觉方才有人来过。
这人之前动作温存,然而按那一下,却像是带着莫名仇视。扫在他身上的那一眼,就算隔了衣物,也能让人觉出寒意来。他猜不到此人来意,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忍不住狠狠吃了一惊。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宫里而无人查觉,又轻易脱身而去,除了身手了得之外,对宫里坏境也应当算得上熟悉。想到此处,厌恶吃惊之余,却有一股寒意窜上心头。
这些思虑他放在心里,并不同小阮等人言说。只是当小阮再劝他休息之时,他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再留在这屋子里。小阮勉强他不得,只得拿起一旁的大氅替他穿戴了。小心随他出来。
见他一路往正殿而去,小阮脸上焦急越显,却不敢阻拦,只是跟在身后越走越慢。
容瑄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也不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去豫章殿。只是方才一事,本能的觉得人多的地方安全些,无意识的就住那儿走。
钶笕看着对面几人言论纷纷,微微有些不耐。他在这殿中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从初时中原皇帝携手不见,到见了面又顾左右言它,再后来他挑明来意众臣非议,全无半分进展。
然而事关容瑄,钶笕只得强压住性子,搁了茶杯,转眼去看座上皇帝:“皇上应当明白,本王是诚心诚意想与贵国结晋永之好,绝没有半分辱慢的意思。”
他的来意其实也简单。向中洲和亲的国书已经上了一段日子。皇帝一直推托支吾,一直没有个明话。他到京中也有一月有余,虽不情愿,也不得不考虑起程返乡一事。别的贸易岁呈还可退让,容瑄的事上,他却不能容忍再有分毫拖延。
那份国书字斟句酌,言词恭敬周全,殷殷切切。甚至提出向中洲岁呈千匹良驹,足见其诚恳。让小皇帝恨之如骨,咬牙切齿地早看了不少十数遍,那里会有不明白钶笕心思的道理。明白是明白,要他应允那是白日做梦。那些有辱国体之话,不过都是托词。难得几大臣视为奇耻大辱,纷纷抗议,倒顺乎了小皇帝的心意。
小皇帝此时正低头苦思冥想,如何把钶笕打发了。听到他说话,抬起脸来,脸上倒还能勉强扯出个笑模样来:“亲王不必着急,亲王殿下人材裴然,和亲之事不能轻慢。待朕从各外王亲贵族中,仔细挑个品貌才情皆佳的上上人选……”
钶笕耐心耗尽,陡然打断他:“中洲的公主小姐,就算全是才貌双全,总不能个个都娶回去。我所倾慕的,不过一人而已。”顿了一顿,又道:“我是真心喜爱他。”
话说至此,算是撕破了脸面。
小皇帝绷紧了脸不再开口,神色渐渐狰狞起来。
“那不行。”说这话的人却是枊铭,断然道。
“如何不行?”钶笕转过眼来盯着枊铭,他为容瑄,也算低声下气,好言相求在先,此时不再刻意谦卑,眉宇间流露出一派难言的气势来。柳铭见他气势凶悍,不由得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