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我特别为我姐可惜,她成绩真的特别特别好。她都走出去了,却自己跑回来,更牵连了你……那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机会了。”葛画真心这样想,她也牢牢记住在广慈寺外陆老师告诉自己的,“父母打你,就跑吧”。她没料到跑走了还能跑回来。给葛画递过一瓶水,松寒满腹无奈最终只能化作一句话,“以后……未必也不能跑。”篮球少女的细长眼此刻瞪大了,单眼皮下是无辜而震惊的眸光。松寒看乐了,“怎么,结婚后如果过得不幸福还不能离啊?”她将钱推回葛画那里,“这个我不收了,你留着给自己买营养品或者买鞋子衣服都行。”葛画坚辞,松寒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当老师借给你的。你以后赚了钱,再还我好不好?”“以后?”葛画的眼睛又亮了。修长而有力量的食指交叉握着,“我会考到h市的。”“知道你可以,理工大不就提前来和你打招呼了嘛。”松寒打心底为葛画开心,“到时候读大学你也别担心,都有助学贷款或者奖学金的,不行再出去兼职打工,生活费还是赚得出来的。”想到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你们体校没有门禁?我送你回去吧。”“……”其实今天是集训一周后的休息日,有些同学回家,不回家的同学就留宿在体校内,但依然有九点的门禁。葛画是翻墙出来的。“我去我姐那里休息。”她在情急时想到了燕子,松寒半信半疑。“老师,你不用送我了,我对路很熟悉。”葛画起身,犹豫了下,“你明天就走了?”松寒点头,“在s省出差两周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明天去省城转机回h市。”女孩的手握成了拳头,旋即松开,“我明天可以送你吗?”“不用啦,会耽误你的训练。不过,现在,我送送你还是要应该的,你是未成年呢。”松寒有些自责怎么没早些考虑到体校的门禁时间,让这孩子迁就自己大晚上的过来。她站到葛画旁边,发现自己仅仅到了女孩的脖子,“呀,你以后要长到多高啊,要是我只到你的胸口,那可显得我多矮。”开着玩笑的松寒没留意葛画彻底安静,她走得很慢,提着鞋子碎步前行。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陆老师?葛画心生恐惧,走到电梯口时她忽然小声喊,“陆老师,以后,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松寒愣住,“未必哦,你考到h市我带你去吃各种好吃的,也许以后你继续打球,还会遇到我呢,毕竟这几年我都会在这个行业里学习。”两人到酒店门口等了会出租车,松寒被夜半的凉风吹得舒服,“我们走几步吧,边走边打车。”酒店坐落在市中心公园,这会儿听不到喧闹的广场舞伴奏,这座北方城市开始入睡。蛙鸣声从公园深处传来,松寒竖起耳朵听了下,“我家住在老住宅区,那里离公园还有点距离,平时可听不到这个动静。”走了这会儿,松寒发觉了葛画的异样。她抬头,借着路灯看女孩,那张白得均匀的脸上细细看还有些小雀斑,长睫毛遮住了葛画的眼睛,松寒从她紧密的唇线窥出葛画有话想说。“是不是体校这会儿关门了?你姐燕子也不住在市里?”这些都不要紧。葛画鼻子有些酸,只是想到这是一场无望的道别她就很难过。近半年时间她和陆老师只有三次短信沟通。这次遇见也是因为巧合而已,而这个巧合也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放弃篮球才碰上。遥遥无期的下一次可能要到两年以后,这期间她是不是还是只能继续用信息联系陆老师?半年三次计算,两年十二次够吗?陆老师会不会觉得自己烦人?陆老师的生活中会不会有无数个改变的可能性?她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通过高考和运动去接近那座远在东南的城市。她要精妙地计算和维持和陆老师沟通的时间间隔。天晓得还有多少运气和缘分留给自己?未来那么淼茫,葛画此刻在陆老师身边,她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葛画低头看着路边,“没事的,我——我可以翻墙回学校。”松寒和少女走到了公园和主干道之间的拱桥上,月色和路灯都安静地投射在水面。偶尔,粼光上掠过只不知名的鸟。松寒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几个月高强度的实习伴随着好些次和之岚的争吵,她的心一寸一寸地沉进了泥沼般透不过气。没想到偶然兴起,和葛画随意在半夜里散步让心情好了很多。比起话略多的之岚,葛画则太过笨拙寡言。可她的沉默和身影却在源源不断地倾诉着什么。松寒在黑夜里倾听了会儿,“你好像很多心事似的。”她能想到女孩在时时被家人威胁辍学的环境下读书,每天都要完成大量家务,还要兼顾学习和兴趣,这是个非常坚韧、非常了不起的孩子。她庆幸自己没看走眼。“葛画啊,别怕。你还小,机会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总会有那么几个重要的,你能抓住的。因为,你是个特别有韧性的孩子。”她鼓励葛画,“篮球,高考,这两样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这就是你通往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