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发生了微妙变化。其一是自陆镜与长公子好一番闭门细谈后,长公子下令铲除无忧湖畔的各色藤蔓。其二是侯府侍从发现,长公子的脾性似乎好了许多。他不再时时刻刻冷一张脸,偶尔也会开心地笑上那么一会。这种时候,子岸多半是和他一起的。其三是陆镜和长公子突然忙碌起来。他们常一起炮炼择捡各种东西,琐琐碎碎仿佛两个小孩子。只是这种时候子岸会常挨长公子的训,这听起来颇为可怜。譬如说——“你轻一些儿——”这是长公子在说话。可终究是阻拦不及,只听陆镜哎呀一声,有什么东西哐的翻了,长公子的声音顿时变得气恼。“你是在打铁么?笨手笨脚……”薛南羽不轻不重地在陆镜脑袋上敲一记,满脸懊丧:“一边儿去吧,别再给我添乱啦。”他叹气,过去收拾陆镜的残局。丹炉中本在炮炼,被陆镜不知加了什么东西进去,整个炉盖都被冲开。还好火灭得及时,否则只怕整个炉膛都要炸。陆镜揉揉脑门,十分委屈:“我是如你所说,只添了一发丝许呀。”“你添的那个量叫一发丝吗?”薛南羽恨恨的:“那得是一大缕呀!”“可我看着就是一丝。”陆镜无奈地笑:“或许你说的是垂髫童子之发,我添的是少女浓密之发吧。”摇摇头,薛南羽往炉里添了他要加的药物,再次燃起火来。他聚精会神看那炉光,陆镜端详了他片刻,过来捏捏他手:“别再守着啦,让这炉子自个儿烧去。”他的声音温柔,不由分说牵薛南羽来到屋中另一头。那里早摆一张矮榻,上铺厚实的白裘。陆镜拉薛南羽坐下,把他按倒了,抚一抚他的额角笑道。“我替你看着火,你好好歇一会儿,我给你剥菱角吃。”长公子轻笑,顺势躺下,懒懒答。“火光转为亮白色即可封炉,千万别过了。”说完他半阖着眼看陆镜剥菱。无忧湖盛产红菱,眼下已至霜降,最后一批菱角出水,陆镜洗净了手,用小刀子轻撬着那些坚硬的壳。他的手指灵巧有力,若遇到那格外鲜嫩的,会直接送到薛南羽嘴边,长公子便含着吃了。这样一连三四个,陆镜再递过去,却不见榻上的人有所反应。他一抬头。“子扬?”薛南羽没有回答,他纤长的睫垂着,已是睡着了。火光映他的侧颜,恰似一幅精细的剪影。他睡着时脸上那些冷淡疏离的神情没啦,长长的睫帘垂着,显出一副乖巧温柔的样子来。陆镜过去,情不自禁地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很甜很软。带着丝丝草木的清芳。这淡淡馨香让陆镜心神迷醉,更让他想起了子扬给他的那个吻。原来子扬对他也并非全然冷漠,他也暗暗的在心悦自己。念及此,陆镜只觉全身都烧起来了,只想抱起子扬,长长吻他,让他绵软地倒自己怀中,再……他眼前蓦然闪过子扬莹白的肩膀。在建木在侯府,他都近身照顾过子扬,子扬的身躯是早已看过的。只是当时的心情是忧愁是哀伤,万不会像现在,无端的生出好些绮念来。这念头让陆镜有些干渴,也有些难受。他忽然惭愧,只觉自己这份肖想对子扬非常唐突。深吸口气,陆镜按捺住心中欲望。依旧去剥菱角。子扬眠浅,又一贯偏好清淡果蔬,他得紧着把这些菱米都剥出来。于是长公子迷迷糊糊醒来时,便觉陆镜在推他,还听他笑:“菱米粥好了,快起来。”“嗯?”薛南羽朦朦胧胧应:“端过来不成么?”于是一阵窸窸窣窣,他嗅到菱米粥的香气近了,陆镜的声音轻笑。“这般懒,是惯了我伺候?”薛南羽笑意盎然:“你若不愿,我换别人。”“可不能换。你若敢换,我便大闹流云郡,把你侯府拆了。”陆镜攥着他的手腕轻叫,抱起他依偎在自己胸前,蹭一蹭他的面颊,小声警告。“我醋劲大得很,你不要试。”薛南羽也低低笑了,依旧阖着眼,柔声说道。“乖,我不试,你替我端来。”他的语气极婉转极温和,陆镜心中一漾,端来菱米粥,吹凉了一勺勺喂他。待薛南羽吃完,他忍不住说。“子扬,刚刚我想……”他的声音忐忑,薛南羽缓缓睁眼,笑问。“想什么?”“……想让你多吃一些。”他终没好意思说出口。薛南羽不解地再问:“为什么?”陆镜脸色微红,低下头羞赧不语。薛南羽不明所以,把他推开,笑道。“已饱足了。我看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