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钰山腾起身子,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拿来我看看。”梁钰山一目十行读完正封信,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眼里布满了不可置信的哀色。管家不安道:“大人,您还好吗?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你先出去。”梁钰山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是。”管家出去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又折返回来,脚步匆匆。梁钰山按揉着太阳穴,无力说道:“又怎么了?”管家答:“大人,武康王世子来了。”……“让他进来。”温珩脚步刚一踏进梁钰山的卧房,便觉察到气氛的不对,他太了解梁钰山,这会儿内心也隐隐不安起来。小包自然而然的守在了门外,宁诺没留意,跟着温珩走了进去,等进了屋才发现小包是等在门外的,顿时心生懊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眼四处瞅了瞅,看见一个扎着小辫的丫头正恭敬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宁诺跟抓到救命稻草般偷溜了过去,跟那丫鬟并排着站好。小丫鬟斜着眼睛瞅了瞅宁诺,似是有些惊愣。宁诺便也侧过头瞅了瞅那小丫鬟,似是有些茫然。一阵风吹过窗框,窗框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轻响。两个姑娘都如同惊弓之鸟般将脑袋转了回去,扎着小辫的丫鬟微垂着头,两手交握置于腹前,显得很是唯诺谦卑,而宁诺还直着身子,右手捋了捋自己的前发,心里暗自叫苦着,这当丫鬟的破差事儿比卖鱼辛苦一万倍。“去给世子添茶。”梁钰山突然开口。宁诺身边的小丫鬟微微委身,便转身忙活去了。“这位是?”梁钰山望了眼宁诺。察觉到梁钰山的目光,宁诺惊得朝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墙面上的木架子,一册书卷被撞落,刚好砸在了宁诺脑袋上。宁诺懊悔地咬着下唇,简直是丢人丢大发了。温珩低头轻轻笑了笑,道:“她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如此,姑娘站着作何,快坐过来。”梁钰山招呼道。不了不了,宁诺扯出一丝假笑,急忙摇头。江覆玉也劝道:“你便过来坐吧。”宁诺一副“好汉饶命”的模样,心想你们就不能赶紧说正事吗?作甚一直在我身上纠缠。僵持了一会儿,温珩也走了过来,朝她低声说道:“别担心,有我在,其他人欺负不着你。宁诺巍然不动稳如山。温珩嘴角抽了抽,继续说:“给我个面子,算你个人情,之后我允你一个条件,你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我都配合,如何?”宁诺眼瞳动了动。“除了离开我。”这人真是,傻乎乎的。宁诺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果真移了移步子,朝着桌边走去。梁钰山打趣道:“行啊,这姑娘只卖你一个人的面子啊。”温珩唇角漾起肆意的微笑,一字一句得意道:“因为我是特别的啊。”☆、“温世子所为何事?若是来探望本官,怎可空手而来?”梁钰山口中说着打趣之语,面上却无丝毫打趣之色。温珩看了眼他的眼睛,正色道:“行了,在我面前别装这些有的没有,你今天是怎么了,心情不好?”梁钰山双眼一凛,宁诺心中隐隐不安,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正在下沉。“刚皇城来信,说郑大人出事了,要我三日内出发去往青宁城,具体事宜信上也没有说明。”……“郑业?那位前任青宁城太守?”温珩也是一惊,又道:“不是说要告老还乡了吗?怎么会突然出事了?听这情况,也不是意外出故。”梁钰山面色平常,甚至连口气也没有叹,只是在床沿上呆坐了许久。“此事,我会调查清楚,事不宜迟,现下我就去收拾行李,今晚便启程。”梁钰山将“现下”二字咬的很重,他的确是坐不住了,从收到信的那一刻起,心就早已经飞去了那成为故人身亡之处的青宁城。梁钰山眼神望向温珩,问道:“若你有什么要事,便赶紧说,如若可以,今日我会尽力助你解决。”温珩心下一暖:“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想问一下大人,对青宁城的了解如何?”“我要去那儿当官,自是做了充足准备,你想问什么?”手中的茶杯被轻巧摆弄着,温珩思忖了片刻,道;“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该问什么具体的问题,不如先说说那个城市有无什么特别之处,比如有什么恐怖传说,或是连环杀手……”梁钰山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每个城市都会有的,算不上什么特别之处,且大多都是无稽之谈,口口相传的夸张之物,至于其它的……青宁城并不算大,但地理位置很有优势,商贸发展得很好,除此之外,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城市,你若对此感兴趣,可以亲自去上一趟。”“近日去不了,商行那边的事情太多,我还要赶着去处理,码头那边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幺蛾子。”温珩放下手中的茶杯,似是话锋突然转到此处,一想到堆积着的大堆要务,就脑仁子生疼。宁诺心中感叹,只知道这家伙是个甩手世子,坐吃家室,原来私底下也承办着商行啊。“不是有钱叔在吗?”梁钰山又问。“钱叔家里有事,给他放假了。”“真的不打算入仕途吗?”默了片刻,梁钰山突然问道。温珩轻笑,摆了摆手,沉声道:“志不在此,如今这样,也挺好的。”没谈几句,温珩便起身告辞,一干人无言走出了梁府,宁诺差点都忘记了他们最初来此的目的,此行好像什么都没问到。“不如我去一趟青宁城吧。”沉默许久的江覆玉突然开口。“不必,你宫学里的事也挺多的,只不过是一张无来处可寻的地图而已,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即使真放不下心,等我这几日忙过,再去看看也不迟。”宁诺脑袋里打着结,想着方才梁钰山说的那番话,就算真的去了那青宁城,或许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毕竟是一整座城市,除了商贸繁华外也无其它特别之处。此时此刻宁诺也很想说上一句话,说她其实也可以帮忙去一趟的,毕竟她很闲,非常闲。日子不咸不淡地又过了大半月,宁诺住在温府里,整日不是在书房里给温珩磨墨,就是在书房里替温珩整理账单。起初宁诺也是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她宁愿去打扫屋子,洗衣做饭,也不愿日日夜夜待在散发着催眠香的书房里呵欠连天。没办法,她虽觉得这些事情,温珩做起来的模样特别的清风明月,但让她成天面对着这些枯燥的记录,整页整页的之乎者也,脑子里便再也想象不出清风或是明月的美好模样了,眼前模糊闪现的,全是飘着的床榻的影子。但温珩十分严肃地对她说:“贴身丫鬟就必须贴身,这是全世界的规矩。”走哪儿跟哪儿,做牛做马,嗯。“小诺儿,你说人在什么时候会意识抽离?”宁诺昏昏欲睡,在心里顺势回答着:“欲睡不能睡。”温珩噗嗤一笑,笑声很轻,接着又道:“那你说,意识抽离的人一般会做出什么事来?”宁诺迷糊着半睁开眼睛,低下头回望着他,眼前世界还在天旋地转,面前的温珩也一直飘来飘去的,晃得宁诺脑袋直发晕。“别的人自然只会干出些蠢事,但小诺儿不一样,小诺儿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可爱的。”温珩嘴角漾着笑意,见宁诺还未有清醒之意,便清咳一声,又道了句:“夜已深,你也辛苦了,回去睡吧。”果然,一听这话,宁诺马上支起了身子,眼眸里也逐渐恢复了清明。可还未来得及感受愉悦,宁诺就感受到手背上一阵异样,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一手拿着墨石,将自己的手背当成了砚台,还认真地磨起了墨,现在睡意缓去,宁诺终于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丝丝麻意,手背上沾着的乌漆墨黑的颜色似乎是给自己的蠢事盖下的一个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