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只有他们两人。小混混忽然迎面撞来。宋潜机向一旁避让,伸手欲扶:“小心点。”对方又一个摇晃,恰好避开他的手。嘴里含糊应了一声,不像道谢,醉得没睁眼。擦肩而过时,宋潜机下意识扫过那人面容。一张很年轻,很平凡,过目即忘的脸。走出三步远,宋潜机心神微动,皱起眉。到底哪里不对劲呢?是了,分明刚才亲眼见过,他却已经忘记对方长什么样!好像从未看清过那张脸!“隐容术,是个修士!”与自己一样,一个深夜进黑店的修士。宋潜机心中的惊讶一闪即逝,脚步却没停,更没有回头。对方是什么人,跟他有什么关系?把琴交给何青青,让那个小姑娘别在他的菜地哭,才是眼下重要的事。醉酒的小混混跌进当铺门。“卫平!你来了。”小斫笑得幸灾乐祸,凑近道,“怎么,你的剑又断了?”名叫卫平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我的剑不断,你们岂不是没生意?”“不是我吹,我们今天生意可好了,刚才还有人来买琴。”卫平不信,他的目光落在桌上。满桌的琴还未收起。一片珠光宝气,夺目炫彩中,混入一柄不起眼的长剑。陈旧朴素,平淡无奇。像山鸡掉进凤凰堆,不,说它山鸡都是抬举。卫平想。“这鸡,不,这剑多少钱?”卫平问。“你给二十灵石吧!”小斫说。“扯,最多十块!”名叫卫平的小混混显然也囊中羞涩,但比宋潜机脸皮厚得多,嬉笑着拍下十个灵石,抄剑就走,“多一块都没有!”“不行。”掌柜想了很多事,终于回神,看见卫平正拿着宋潜机留下的旧剑摆弄,“这柄我不想卖。你换一柄。”卫平回头,挑眉一笑:“不换,我看它顺眼,偏喜欢它。钱货两清,就是我的了。”这一笑,令他看似平凡的面目,忽然生出灿烂光辉。竟盖过满室浮华琴光。一张名琴伙计小斫因这光彩笑颜恍了神,被掌柜手肘一撞,才“啊”地惊呼出声。随即恼羞成怒:“好端端的笑什么笑,你正常点行不行?!你练这隐容术多吓人,自己心里没数吗?”卫平无辜摊手:“那是我还没练到火候,气息一泄,容貌也变。”这句话说完,他又变回普普通通,邋遢潦倒的小混混模样。任谁从他身份经过,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方才那摄人心神的笑容,仿佛从未出现过。“我先走了,不吓你了!”掌柜抬起一只袖子,稳稳挡在他面前:“把剑留下,我要拿给老东家看。”“一柄破剑,十块灵石,有什么看头?”卫平轻嗤。见掌柜冷着脸不让路,忽地足尖一点,身形凭空跃起,离弦之箭般冲向门口。他动作毫无预兆,只留下笑嘻嘻的声音:“那老头以前说过,要让我做未来少东家,你们忘了?少东家买一把剑而已,别计较啦!”小斫闻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真怀疑此人脸皮比华微城城墙还厚。然而任由卫平上下腾转,无声地翻横梁踩桌子,一息之间变幻数十种轻身术,始终有一只袖子拦在他面前。掌柜冷笑,金丹威压隐隐流泻:“东家还说,你肯学他的书道,你才是少东家,你一日不学,你就什么都不是!”双方困在小当铺,顾忌颇多,都不敢泄露气息,惹出大动静。卫平终于被逼落地,破口大骂:“你们书圣门下欺人太甚!做生意强买强卖,收徒弟也偏要勉强?”“喂,你这死无赖!”小斫刚撸起袖管,卫平已捂着心口演起来:“别动手啊,我心疾要犯了,死了赖你一副棺材!”恰在此时,地下传来一声痛苦哀嚎,仿佛给卫平配音。三人面色齐变,掌柜向楼下奔去。小斫咬牙:“郑老心疾真犯了,一定是被刚才那小子气的!”从宋潜机进门当剑开始,注定小当铺迎来兵荒马乱的一夜。“郑老怎么样了?”卫平问。“还好。吃过定神丹药,我帮他疏通过灵气,打坐入定了。”掌柜擦汗。“都是那小子惹的祸!”小斫气道。“到底怎么回事?”卫平彻底被勾起好奇心。他很后悔没有早来片刻,遇到那个写符的人。掌柜也气闷,在桌上拍出一张养气符:“郑老盯着这张符,越看越觉得精妙,每一笔都完美。又想起那小子竟然说‘只会一点’,越想越气,入了障,着了相,觉得自己大半辈子白忙,‘一点’也不会了!这符我得拿走,不能再让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