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双与三皇子到场时,殿中折子洒落一地,几个宫女内侍都跪在地上,可见老皇帝刚刚发了通不小的火。
皇帝负手站在上方,背对着他们;下方则站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灯火熹微中一尘不染,因其惯来安静淡漠的特点,若非特意去看,并没那么容易发现他,但一旦注意到了,又让人挪不开眼。
扮演着丞相这个身份的清音仙君来得比岑双更早,估摸着是老皇帝纠结不过来,便差人先将丞相请来,已经商讨了一会儿。
在他们进来后,皇帝便回过身,示意他们走过来一些,在二人行到了仙君那个位置后,皇帝道:“为什么叫你们过来,心中都有数了吧?”
这种事,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真的说出来,所以岑双与三皇子对视一眼,俱拱手道:“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皇帝摆摆手,示意丞相跟他们说。
清音便看了过来,淡淡道:“今夜寻月游行,陛下原本属意二殿下领诸位殿下游城,只是二殿下不知为何事所绊,眼下无法参与,寻月花车首位人选需做出更替,因首位需着红衣华服,原本按二殿下所制华服与诸位殿下并不合身,观所有殿下,唯有二位殿下恰巧衣染朱红。”
皇帝听罢,大约又想起了二皇子,怒道:“孽子,什么日子都能……他今日来不了,往后也不必出现在朕眼前了!”又对岑双与三皇子道,“你二人有什么想法?”
岑双道:“儿臣但凭父皇吩咐,但三哥为长,我为幼,是以此事上,还看三哥的意思。”
皇帝欣慰点头,便问三皇子:“双儿明事理——老三,你怎么说?”
皇帝虽然知道几个儿子私下拉帮结派,但明面上,他还是乐于看到儿子们兄友弟恭的场面,这事几个皇子都心知肚明,所以也不管背地里怎么撕,明面上都谦让得很,何况刚刚岑双那样说话,已经收获皇帝赞许,三皇子自然也不甘落后。
三皇子道:“六弟如今仪容俱佳,又于断崖逢仙赐福,乃祥瑞之兆,理应为寻月花车之首,只是——”
没等他“只是”个所以然,皇帝便抚掌而叹,打断了他:“好!老三,你与丞相所见不谋而合,朕挨个听下来,觉得甚是有理,双儿如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三皇子嘴角一抽,将剩下的话吞下去后,迎合道:“父皇英明。”
岑双立在一边,笑而不语。
他还能说什么,这不是镜灵给的送分题么。
也不知原剧情中的六皇子若是知道他那样卧薪尝胆的经历被演绎成这样,会是个什么心情,只怕对方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不管六皇子怎么想,至少在这幻境之中,最终皇帝在象征性询问一番后,便敲定了岑双做领车人选,之后便让他们各自下去,为即将到来的巡城环节做准备。
花车巡城,作为寻月祈福这一游行中最盛大且最让人期待的环节,其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是精心筹备,从皇子公主们的华服佩
饰,到花车内外的点缀装饰,就是花车沿途所要经过的地方,宽阔的长街两侧都悬挂着无数华丽的灯笼。
在花车过后,还有一盏盏明灯被点燃,花车向前,明灯升空,辉映长夜不熄的繁星。
花车乃能工巧匠打造,上下共有三层,最底层坐着好几位训练有素策群马拉车的车夫;二层雕梁画柱,点缀了鲜花朵朵,立着一个个贵气逼人的皇子公主;到了花车最顶端,为了方便行人将最上层之人看清楚,便没有打造车顶,乃是一个露天的造型,又在立起的护栏处,摆满了各种花卉,其中最多的,便是牡丹。
当然,在这些花卉之中,唯有当季的花卉是真的,其他俱为假花。
岑双手中提着一盏灯,站在花车最顶端,俯瞰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本来流动的人群,会因花车到来而提前退到一边,再纷纷自下而上投来火热崇敬或是好奇倾慕的目光。
沿途的阁楼最顶层均被皇家包揽,上面立着一个个提着花篮的貌美宫人,在花车经过时,宫人们便从花篮中抓一把花瓣洒下,花瓣从花车滑过,如花雨淅淅沥沥飘落,行人争相去接,颇有接到花瓣便是接到了福气的意味。
花车缓缓驶过,这一行,沿途灯火明亮,街市繁华,漫天花雨,万众瞩目。
是六皇子见过,却不曾感受过的万众瞩目。
岑双提着花灯,视线在形形色色的面孔上一掠而过,最终寻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虽然在这个幻境中,那里并没有人。
但那个位置,按照岑双的个人眼光来看,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既能将花车风光尽收眼底,还不容易教人察觉到那里有人正在窥视。所以不被允许上至花车的六皇子,极大概率就是站在那样或者类似那样的一个位置,远远看着最上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红衣皇子。
花车驶向明亮灯火,渐行渐远,窥视者也收回视线,一瘸一拐,转身步入黑暗。
中秋夜宴,至此终了。
水镜中的中秋夜宴,也在花车巡城后落下帷幕。
岑双换下了那身过于招眼的红衣,又从自己的如意袋里挑挑拣拣,扒拉出了一套衣服。虽然这套衣服还是竹青广袖长袍的款式,但是这其实是一套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