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奴才。这么想着,景淙的手劲儿愈发大了起来,又伸手去够那匝风筝线。周围的奴才都不敢上前,只敢站在一边束手无策地看着两位主子争抢。景牧见他的手勾在了那匝线上,便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将那线一举。却不料,景淙是为死都不愿剪指甲的祖宗,那小手上头指甲颇长,这么使劲儿一刮,便将风筝线刮断了。细如蚕丝的风筝线被天上的纸鸢一扯,便朝天上去了。景牧抬手要抓,那又细又滑的线却从他的指尖一溜,上了青空。景牧垂眼,没吭声,单手一把将那个刮断了风筝线的小胖子提了起来。景牧回宫之前,在军中待过三四年。军队里可不管他是不是孩子,便叫他使那沉甸甸的武器。如今这几十斤的小胖子,在景牧手里,压根不费吹灰之力。景淙本来见纸鸢飞走,可惜得大叫。此时被人提着领子,骤然双脚离地,领口的布料在对方手里拎着,卡得他喘不上来气。这小胖子顿时吓得吱哇乱叫,蹬着腿去扒他的手,扯着嗓子喊救命。“我方才说了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动?”景牧那一双眼睛沉得看不见底,隐含着怒意和煞气。他声音低沉,手下又丝毫不留情面,让那小胖子觉得面前这人似乎要将自己掐死一般。景淙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春天的风并不大,那纸鸢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便随着风往下飘。景牧看见了。他像丢个口袋一般,将那嗷嗷嚷着哭起来了的小胖子随手丢在地上,踏着钟郦宫的墙,便追了过去。景淙如何受过这等委屈,更没被人一把摔在地上过。他只觉得通身骨架都被摔散了,尤其是那屁/股特别疼。虽说他不知粉身碎骨是什么感觉,可他打出生起就没挨过打,如今便觉得,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了。这么又疼又委屈的,景淙便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周围宫人都乱了阵脚,纷纷上来查看。景淙的奶娘吓得直呼天老爷,便从钟郦宫跑出去要去寻惠贵妃。景牧一路踏着红墙,追着那风筝到了半里外的一个树林里。那风筝就落在树林中的书上,薄薄的翅膀叫树枝扎破了。景牧心中颇不痛快。方才才因郁结于心,将这纸鸢比作少傅,却没过一刻,就将这纸鸢弄坏了。他三两下爬上那棵树,小心翼翼地将纸鸢从枝头取下来,将那破了之处抚平。也不知回去是否能修好,景牧想。他拿着纸鸢,走回了钟郦宫。刚走到门口,便听里头哭喊声和安慰哄劝声兵荒马乱地交织在一处,显然是那小胖子还在此处哭闹。景牧皱眉,拿着纸鸢踏进了宫门。那小胖子还坐在地上,光打雷不下雨地嗷嗷乱叫,眼睛里的泪水早就干了。他将纸鸢交到一个内侍手里,让他拿进去放好,接着便独自走向景淙。景淙一见他过来,向见着了个杀神一般,原本方才已经不痛了的奇经八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他连忙闭上了嘴,眼泪却一瞬间珠子一般滚落下来,连带着鼻子都开始抽搭。他瘪嘴去忍,却没忍住,嗷地一声便哭了出来。这次是真哭。他用那小胖手去扯身边的宫人以寻求保护,却无一人敢动景牧。他只得泪眼朦胧地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看那个阎王似的二哥缓步走到自己面前,又拎小鸡似的,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你弄坏了我的东西,竟还同我哭?”他问道。景淙竟受着求生欲的指引,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向人道歉求饶:“我错了……二皇兄,我不是故意的……!”小胖子自以为自己做了人生中最大的让步,可景牧却丝毫不将他的道歉求饶放在眼里。“错了?”景牧冷声道。“说句错有什么用?”景淙闻言,吓得使劲抽噎了起来:“我……我……赔……赔你一个!”景牧冷笑了一声。就在这时,宫门口传来了一声喝:“牧儿,你在做什么!”景牧抬头,便见乾宁帝身侧跟着惠贵妃。景淙泪眼朦胧间,终于看到了真正的救兵。他嗷地一声,哭着喊到:“父皇!父皇救命!”景牧垂眼瞥了他一眼,将他往地上一丢。小胖子的屁/股都摔青了。乾宁帝眼睁睁地看着景淙被景牧当着自己的面扔在地上,像是扔个货物一般,登时大怒失色。惠贵妃从没见过自己捧在心尖上疼的小儿子被欺负成这样,失口喊了一句“淙儿”,便冲上前来。“父皇。”景牧视若无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躬身向皇帝行了一礼。“你做什么打你七弟!”乾宁帝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