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恭顺地跟在老夫人身后,扶着她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自己站在了一旁,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在她看来,既然她能想明白这张庚帖是假的,老夫人就一定也能明白。而老夫人骨子里又是个注重规矩的人,这种一看就是私相授受的事她肯定不会答应的。老夫人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让傅毅洺把那庚帖拿给她看看。傅毅洺对老夫人也没有客气的意思,仍旧捧在自己手里,不肯给她砰。老夫人倒也没恼,看了一会庚帖,目光最后落在了唐芙身上,许久没有说话。房中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就在傅毅洺以为她会否认的时候,她却开口了:“的确是老太爷亲笔所写,这庚帖是真的。”眸光低垂的几人同时抬起了头,高氏一脸不可置信:“娘!那分明是……”“住口!”老夫人低喝一声,眼尾一扫,硬生生把高氏的话堵了回去。她说完之后看向傅毅洺,沉声道:“既然是老太爷做的主,那这门亲事便这么定下了,侯爷记得把六礼补全,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日子,把婚期定下吧。”傅毅洺大喜过望,连连说好,在老夫人端茶送客的时候恭恭敬敬地给老人家行了个礼,带上随行的下人准备离开,走之前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在下十分看重这门亲事,大小姐无父无母,又失去了唐老太爷的庇护,还望老夫人能帮忙看护一二,不要让某些包藏祸心的人伤到她才是。”他特别强调了包藏祸心几个字,说到这里时还向高氏的方向瞟了一眼。高氏脑子嗡的一响,昨晚的噩梦一股脑的全回来了,梦中勾魂的恶鬼跟眼前目光凶狠的傅毅洺重叠,竟然吓得她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她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这动静把房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人慌忙去扶她起来,又有人急忙忙喊着请大夫。傅毅洺不屑地撇了撇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的时候,冲着看过来的唐芙眨了眨眼,然后笑着转身离开了。高氏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老夫人远远地坐在另一头闭着眼拨弄手上佛珠。她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恍惚间想起刚刚的事,又想起最后傅毅洺那威胁的语气,心头一颤,差点两手一软又跌回床上。老夫人听到动静,睁开眼,淡淡道:“醒了?”高氏忙起身穿上鞋走了过去,恭谨施礼:“娘。”开口时觑着老夫人的脸色,不知道自己刚刚突然晕倒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问了一句:“房中伺候的下人哪去了?怎么把您自己扔在这?”老夫人手上动作停了停,把佛珠挂回到了手上。“我让他们都出去了。”高氏眼皮一跳,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您……”“跪下。”老夫人忽然打断了她,语气仍就平静无波,但带着几分不容置疑。高氏吞咽一声,撩起裙摆跪了下去。“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吗?”老夫人问道。高氏垂眸,摇了摇头:“儿媳不知,还请娘明示。”老夫人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你这个人啊,有几分小聪明,但又没什么大智慧,若是老老实实守着家业,倒也一辈子吃穿不愁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只可惜啊……你太贪心了。”说到最后那挂在皮肉上的笑也消失,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掺杂着无奈和其它什么复杂情绪的冷意来。“我问你,寅顺是怎么死的?”高氏一哆嗦,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知道,老夫人既然问了那八成就是知道了,再瞒着她只会将她惹恼,没什么好果子吃。老夫人见她不说话,也不逼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老太爷偏心,对阿芙比对苋儿好多了,所以你不喜欢这个侄女。”“但阿芙无父无母,又是个女孩子,老太爷就是对她再好又如何?她还能抢了你们二房什么东西吗?你何至于对她下这种黑手,勾结外人要毁了自家侄女的清白?”“你难道就没想过,那安国公世子是个靠得住的吗?他若真得了手,到时候又不认账不肯娶阿芙,你能怎么办?把人绑上门说出你们那些腌臜事,逼他娶了阿芙吗?”高氏面色发白,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裳:“安国公世子说……”她才刚说了个开头,老夫人就嗤笑一声,再次打断:“安国公世子说?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他昨日为什么没去未凉山吧?”高氏一怔,下意识抬起了头。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道:“那我提醒你一句吧,安国公世子和淮王殿下私交甚笃。这么说,你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吗?”高氏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膝盖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为什么淮王刚走安国公世子就急着派人来提亲,为什么昨日她明明把唐芙的行踪告诉他了他却没有跟去,为什么他要在春意楼请客喝酒,所有的问题一瞬间全都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他根本就是为了淮王才来提亲的!老夫人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现在还瞒在鼓里呢,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就你这点本事,还想跟他们这些惯常在官场上打交道的人合作?只怕到时候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从今日起,你就先不要管家了,在阿芙出嫁前,府上的事情还是我这个老婆子来管吧,免得阿芙回头有个什么闪失,武安侯娶不到他的新娘子,迁怒我们唐家。”刚刚还瘫软在地上的高氏又陡然坐了起来,身子猛地前倾,扑过去抱住了老夫人的腿。“娘!你难道真的要让阿芙嫁给武安侯吗?”“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刚刚已经答应了武安侯,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吗?”老夫人抬手推开了高氏,沉声道:“那武安侯虽然顽劣了些,但名声总比安国公世子要好。只要阿芙能讨了他喜欢,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门好亲事。”“我当然知道是门好亲事!”在老夫人面前向来低眉顺眼的高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眼睛都红了。“那武安侯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姐妹,阿芙嫁过去上无公公婆婆管束,下无兄弟姐妹拖累,唯一一个长公主还有自己的公主府,不与他们住在一起,她只要踏踏实实不犯错就能保证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若是让苋儿嫁过去我半句都不会多说什么!可凭什么是阿芙?”老夫人自觉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已是好多了,轻易不会动怒,可还是被她最后一句气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闭嘴!阿芙是我唐府长房嫡出的大小姐,凭什么就不能是她?难道武安侯不娶阿芙就会娶苋儿了吗?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是想把苋儿嫁过去,”高氏解释道,“只是那武安侯府固然是个好去处,但武安侯在朝中却没有实权,半点帮不上我们唐家,这样的姻亲要来何用?”“阿芙从小没了爹娘,这些年一应吃穿用度全是我们二房供着,难道不该回报我们一二,找个能帮上我们二房的姻亲吗?”这话险些把老夫人气笑了:“吃穿用度全靠你们二房?也亏你说得出口!”“当初分家分出去的可只有三房,长房因为只剩了阿芙一个,所以自始至终从未分出去过,她的吃穿用度走的要么是公中的帐,要么是老太爷用自己的私房钱垫的,什么时候走过你们二房的帐了?”“怎么?让你管了几年家,你就真以为这整个唐府都是你们二房的了?我和老太爷的也都成了你们的了?那要照这么说,我这个老婆子现在的吃穿嚼用,也都是在靠你们二房供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