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他期望明恩华也会变得如此。因为这样才是正常,因为这样会让他放心,放心于她再怎么的与众不同,终究会走向相同。
这样一来,他的心,就无所挂碍了。
他不想被任何女人牵绊住,一个国君不该有太重的个人私情。
所以他要宠她,更宠她,更精密的关注她一举一动,看看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将她攻陷。
一旦她被攻陷,她就会融成后宫里相同寻常的风景,永远不再那么鹤立鸡群得让他一眼就不得不望见,不得不追逐。
「妳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教朕挂念。」他微叹。已分不清是作戏还是真实了。
「皇上,臣妾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
「朕也希望妳寻常。可……」他顿了顿:「有时又希望妳可以不同得长久一点。」
两人走上精工雕就的石桥,一同望着小池子里已经迟暮的数朵残莲。每一支莲花都是凋敝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却还是坚持的挺立着。
「所谓的不同,不在于臣妾,而在于皇上怎么看待。也许臣妾一辈子都会是这样,但皇上却已失了兴味。曾经觉得可爱的,变得可憎,如此而已。」
「或许吧。」紫光帝的目光从残莲上移回,望着她道:「妳说妳爱朕,朕相信。朕也不能保证现在所欣赏的优点,不会在日后转为厌恶的原由。」
她静静听着。
紫光帝陷入深深的回忆里,平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道:
「年幼时,朕看到张妃为了一只老死的猫哭得昏过去,几天几夜茶饭不思,亲自给猫净身,还做了冢,觉得她善良天真,梨花带雨的模样尤其可爱。现在,朕觉得她的哭泣虽已经练到能哭得很美,不会将妆哭花,但已经觉得厌恶了;咏春宫的热情张扬,也曾让朕觉得新奇,觉得这样的名门千金,居然能毫不做作含蓄,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行我素得那样大胆,前所未见。但后来,朕觉得她缺少宽容,什么都要争胜,太过霸道。至于金秋宫,又是另一种典型,她从来不肯屈尊讨好朕,看来冷冷淡淡的,有时朕对她亲近,她心中高兴,却还是要装作冷淡。朕一度以为她并不喜欢朕,嘘寒问暖都被冷脸以待,也就不自讨没趣,便少去她那儿了。谁知这样一来,她反而大病小病不断,就算没生病,也不肯吃饭,任自己消瘦。这样的自苦,也许是她在暗示朕可以对她亲近,可朕……」紫光帝摇了摇头。如果那些女人从来没有变,那确实就是他腻了。
「再说到妳姊姊。恩雅她很美、很聪慧、也很有胆识。她有身为女人的温柔敏感,也有担任起当家主母的手腕风范。朕很敬重她,最辛苦的那些年,都是她一路支撑着朕走过来。」
明恩华的心中一揪,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很怕听到紫光帝对姊柹的情意,却更怕听到他对姊姊也有厌烦之处……
「恩雅她……让朕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可以对朕温柔似水,但当她对付起她的敌人时,绝不手软。所以,朕对她的感觉很复杂。面对她的柔弱时,却忍不住想着她冷酷的那一面;觉得她手段太狠时,又不免想起她的温柔……直到她死亡的那刻,朕还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到人生尽头了。如此聪明绝顶的女人,怎么会是这样下场?」
「皇上,您喜欢姊姊吗?」明恩华轻声问。
「喜欢。」只是喜欢,再没有更多了。
「这就够了,能让皇上挂记在心。短短的三十年生命,还没让皇上憎恶就消逝,也算是件幸事了。」
「死亡怎么会是件幸事?」他低斥。
「对某些女人而言,让心爱的男人挂记在心,记得她的好,比活了百岁千岁更重要。」
「妳也是这么想?」他对她皱眉。
「不,臣妾不这么想。」她摇头。「臣妾要一直跟随在皇上身侧,珍惜爱着您的每一天。」
「所以妳不会因为爱情而死?妳不想让朕挂记一生吗?」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能怎么爱?与其让你怀念,不如一直站在你面前,让你将我看腻。」她没再用敬语,大胆的不称「皇上」只称「你」。
她抽出被他握着的手,退后两步,双手大张。让他好好的看她,任意的看她!
「妳宁愿被我看腻?妳知道看腻之后,是什么下场吗?」紫光帝双手抱胸,只为了克制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将她一把抓回怀中用力狂吻。
明恩华好温柔好温柔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对她称「我」而不称「朕」的男人。她知道这只是一剎那间的逾越,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所以她非常的珍惜,也感动着这男人在与她讨论爱情时,放下皇帝的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