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快,到时候会通知你的,教授喜欢清静,走了。”周孟言对她招招手,又对实验室的大门喊了一句,“教授,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好一会儿,小助理悄悄探出头,对他们挥了挥手。周孟言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不以为意,转头就走了。白桃看看时间还早,干脆道:“我去趟燕台大学,送你一程?”“你去燕台大学干嘛?”周孟言拉开了车门。“那个钟小姐是燕大的学生。”白桃发动了车子,“我约了她问点事,现在时间还早,正好可以一起吃个饭——她和我说学校附近有家寿司店特别好吃,你要不要一起去?”坦白说,周孟言有一丝心动,他是很想去看看钟采蓝的,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尤其不要和白桃一起去,要不然以钟采蓝的脑补能力,他们俩一块儿出现说不定就等于在一起了。可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去找她。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再装傻未免也太厚颜无耻,尤其是他觉得这个决定与其说是她为自己考虑,不如说是为了他。他在想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始终迁就着,可等到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分开变成了最好的选择。崩溃周孟言实在想不到怎么样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她所愿,不去打搅她。只不过,要克制这样的冲动真的太难了,一不留神就会蠢蠢欲动,就好像现在,他必须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若无其事地说:“不去。”白桃只是随口一说,他不去自然省事,转而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来:“陈教授这边多久才能出结果啊,我们很急。”周孟言:“……”就不能再邀请他一下吗?那他可以给自己找借口那是为了案子去看一眼,他也没想着再联系,看一眼总行吧?但话一出口,好比覆水难收,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闷闷不乐回到家里,既无公事可做,也无私事可忙,在沙发上打了两局游戏,虽然都赢了,却毫无滋味,最后长叹口气,找了部电影看。电影里,小说家笔下的女主角跑到现实中来了,他们相爱了,女主角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小说人物,渴望独立空间,小说家害怕失去她,肆意改动她的设定,然而最终,他放了她自由。就好像钟采蓝一样。那钟采蓝对他的感情,和这个小说家一样吗?周孟言看着屏幕上接吻的男女主角,忽然想起她那天说的“情人”。会是真的吗?那天她说的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会不会也是在吐露心声?这很有可能不是吗?他扪心自问,如果他的一切都是她觉得最好的,那么,为什么他不能是梦中情人呢?但如果是……她怎么就没有表露过呢,她说他们只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也不过是朋友。他不无沮丧地想:是他自作多情了。可是不是他,难道是聂之文?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她亲口说过这是个有魅力的反派,聂之文到底有什么好的?再怎么样他也杀了银月,逼死了姜雪……噢,不对,也许在钟采蓝看来,那些人并不是聂之文杀的。是她做的。所以她对他有愧疚,她也不怕他。这个念头太危险了。周孟言像是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一股脑儿从沙发上爬起来想出门,可理智阻止了他。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钟采蓝离开他,一是为了她自己,二是为了放他自由,三是……因为银月。百般解释也无用,银月是他的女友,是深爱他的人,可是她一手促成了她的死亡。照理说,他就算不恨她,也该疏远她,他现在都在想什么?明明不该留恋的人和事,为什么就好像放不下割不断似的,在这里苦苦想念。太不应该了。他又坐了回去,一头倒在沙发里,悲哀地想,他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他怎么对得起银月呢,怎么对得起她为了维护他们的感情所遭遇的一切,怎么对得起她临死前还叫着他的名字,怎么对得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要去想钟采蓝了。从此往后,形同陌路,就是最好的结局。她比他看得清,她总是对的。钟采蓝又一次登上了返乡的火车,临上车前,她和白桃通了一个电话,告知她自己不能前往,要回乡一趟。因为,江外婆死了。老人家上了年纪,年轻时候又吃了太多苦上了底子,前几天突然不舒服,送到医院里没一会儿就没了。接到江静的电话,她马上就收拾了东西买了最近的一班车次回去,一路上匆匆忙忙的,等坐定了,心里突然一空。上一次坐这班车回去,为的是参加老人家的寿宴,没想到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人就没了,世事无常,约莫如此。一念及此,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就在这时,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过来摁一摁眼角,抬头想要道谢,可话到嘴边,人先怔住了。周孟言有点不好意思,把视线转开又转回去,最后咳嗽了一声:“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钟采蓝表现得比他想象的友好很多,她转过头擦干了眼泪,“去哪里啊?”周孟言决定说实话:“我是来找你的。我听白桃说你家里出事回家了,就过来了。”钟采蓝攥着皱巴巴的纸巾,低着头道:“不是和你说了,叫你别来找我了吗?”“但我觉得……”周孟言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至少有一次,我应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他本来在家里烦躁地根本静不下心来,白桃一给他打电话说完这个消息,他立马就买了票直奔车站,还以为要到松容才会遇见她,没想到买的就是同一班车。可见是缘分。钟采蓝恢复了表情,微微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不需要你啊,你回去吧,趁车还没开。”“不走。”他拒绝得格外干脆,“至少这次,你让我回报你。”“回报?你是说高银月的话,那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到了这一步,周孟言怎么还会听,他出来的急,只带了手机和钱包,掏出耳机往耳朵里一塞,摆明了是不肯听。钟采蓝看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着急起来:“你快下去吧,你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我真的不需要你在这里,你只会让我觉得更糟糕。”他在她身边,她就忍不住要想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可如果他不在,她只要不去想就能勉强维持正常。这一点,他怎么就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就不要再和我联系。”钟采蓝深吸了口气,“下车,算我求你。”周孟言抿住了唇:“我想和你谈谈。”钟采蓝抬手掩住面孔,可没一会儿又放下,情绪略有失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有什么问题非要和我谈?”周孟言犹豫了会儿,还是问:“我们非得这样吗?”“我都和你说过了。”钟采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全都和你讲清楚了,如果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她的话说得周孟言心中苦笑不断,可不是么,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他们之间,隔了高银月的死。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他恢复了名誉,昭雪了冤屈,可银月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活过来了。“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坏的都结束了,你恢复了清白,获得了自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钟采蓝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就好像是坍塌的积雪,不断在崩溃,这段时间她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付之东流。正在这时,动车发出嘟嘟嘟的提示音,终于,叮一声,车门缓缓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