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公主:“……你什么眼神啊!”陆夷光高深莫测一笑,“自己领会。”“诶,你说清楚点。”昭仁公主不依不饶。笑闹间,两人到了启贤宫,这儿是没出宫的皇子的住所,靖宁郡王暂居此处。陆夷光刚刚踏进宫门,与正要离开的陆见深一行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陆夷光满脸无辜,“大哥你们来探望靖宁郡王啊?我也是陪着公主过来看看。”她在陪着二字上加了重音,她不是主动来的,她是被动来的,真的。听出她言下之意的陆见深勾了下嘴角,“郡王现下虚弱,不要打扰太久。”陆夷光点头,我懂我懂,我不会盯着他看的。进了屋,陆夷光瞬间将保证抛到脑后,问心无愧地欣赏起美人来,苍白面容冷玉一般,羸弱却不减眉宇间的风华绝代,微微蹙起的眉尖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紧。亏得不是女的,啧啧啧啧……陆夷光心里啧个没完没了。“多谢二位妹妹关心。”卧在床榻上的靖宁郡王笑了笑,笑容疏淡。陆夷光和昭仁公主不以为意,他对谁都清清冷冷的,要是突然热情才值得大惊小怪。昭仁公主其实和靖宁郡王也无交情,她就是瞎凑热闹,全了礼数便道,“那七哥你好生休养,我们就不打扰你了。”靖宁郡王略一颔首,“宝来,送公主和郡主出去。”昭仁公主和陆夷光福了福身告辞。在院子里遇上了前来看诊的温御医。见过礼之后,温御医又对陆夷光拱了拱手,“下官在这里向郡主道喜了。”陆夷光客气道,“蒙陛下恩泽。”昭仁公主顺势问道,“温御医,我七哥的伤势无大碍了吧?”温御医:“毒已清,剩下的只是皮肉伤,休养一阵便好。”昭仁公主恭维了一句,“幸好有温御医在,七哥才能平安脱险。”温御医也笑笑,“公主谬赞。”昭仁公主:“您去忙吧,我们这就走了。”虽然对方只是五品官,却是父皇御用御医,医术高超,妙手可回春,便是父皇都礼遇有加,她自然也客客气气的。再说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神医啊,谁知道哪天命落在人家手里了,譬如这回,要不是温御医,七哥凶多吉少。温御医抬手一礼,带着药童向前,跨过门槛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听见她们说的话。“这次我因祸得福,我娘说明儿带我去紫阳观里拜拜。”“你是得拜拜,虽然最后没事,可也够惊险的。”那匕首上可是有毒的,昭仁公主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哪怕只是轻轻划上一刀,可伤在脖子上,谁知道温御医能不能救回来。七哥能捡回一条命,那亏得是只伤了胳膊。昭仁公主想起了一茬,“宫里都在传,七哥要晋亲王了呢。”“连我都进爵了,郡王救驾有功,晋亲王也是理所当然的。”陆夷光附和道,之前人昏迷着,不好赏赐,如今人醒了,左右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吧。年长皇子都是亲王爵,靖宁郡王一个郡王其实怪尴尬的,关于靖宁郡王不得圣心的缘由,她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据说是受了他生母颜氏之故,当年宠冠六宫的颜氏不知怎么的触怒龙颜,一夜之间被打入冷宫,即便身怀六甲也没换来帝王网开一面。他在冷宫出生,一直到七岁那年颜氏去世才被接了出来,出来后在皇室也属于隐形人一般。想想还怪可怜的,这次应该能否极泰来了。第二日是大年初三,大年初三又名赤狗日,赤狗乃熛怒之神,遇之不吉,故初三为凶日,不宜拜年,是整个正月难得的清闲日子。陆夷光和南康长公主要上紫阳观祈福,新年第一天就差点丢了小命,可不得请道尊好好保佑下。陆夷光幽幽一叹,阿爹去户部衙门处理临时公务,二哥三哥老早就溜得没影了,不就是嫌弃道观无聊不想去,大哥倒是没溜,可他说他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想在家休息休息,她当然不忍心强人所难啊。阿娘待会儿听经,她一个人肯定会无聊死的。陆见深送母亲和妹妹上了马车,目送她们离开,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两天他的确没休息好,老是做一些不可理喻的梦,导致他见到阿萝便有些不自在,遂想拉开下距离,让自己寻一寻症结,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初三不能到处拜年,不少人选择了上香祈福,紫阳观作为京城第一女观门庭若市,不过对陆夷光母女俩来说,倒是影响不大。如往常一般,先去大殿上了香,又去息园祭拜陆清猗。观内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息园却是一如往昔的冷清,除了守墓的女冠便只有陆夷光一行。陆夷光跪在蒲团上碎碎念,“姑姑,我跟您说哦,我爵位升了,现在是郡主了,还多了一千五百户的食邑,我能逢凶化吉肯定是您在天上保佑,对吧。”站在她身后的南康长公主笑了笑,“可不是你姑姑保佑,你好好磕几个头。”陆夷光听话地磕了三个头。斜对着息园的那座山峰上,温御医和萧琢随意地坐在凸起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壶萧玉锵酿的桃花酒。“以前咱们经常偷了师父的酒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喝。”温御医仰头灌了一口酒,“一转眼就三十年了。凤凰山还是凤凰山,却不是我们的凤凰山了。”萧琢面露追忆之色,忽然道,“师兄,你回凤凰山吧。”师兄性洒脱,却因为他困于皇宫。温御医摇了摇头,“我想回就回了,不用你操心。”他眯了眯眼,望着紫阳观的方向,只能看见一个轮廓,“除夕晚上去那了吧。”三个大男人过年,不讲究守岁,酒足饭饱便各自回去睡觉了。萧琢沉默下来,那晚回到房里,他换了一身夜行衣,离开侯府,翻过城墙,来到紫阳观,犹如二十多年前。人性本贱,失去以后才知道珍贵。二十五年前,皇帝亲征讨伐琅琊吴王,他随驾出征,以为一年足矣,哪想这一去就是四年。吴王灭,赵王反,赵王灭,楚王安王反……皇帝削藩太狠,之前亲王世子世袭亲王,其余子为郡王。郡王世子世袭郡王,其余子为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世子世袭镇国将军,其余子为辅国将军……几代人下来,宗室有八万之众,李家的王爷什么事也不干就躺在床上生儿子,生的越多,俸禄越多,一百多年下来各王府的俸禄消耗了大半个国库。年轻的皇帝大权在握之后,开始削藩,废除世袭罔替,定降等袭爵制度,亲王世子为郡王,其余诸子看功绩封爵,以此类推。各藩王岂肯就范,接连造反,江山险些颠覆,经过四年的时间才镇压下来。回到京城之后,他第一时间去紫阳观找她,看见的却是已经削发出家的陆清猗,她神情平静地跟他说,以后莫要再来寻她,观内无陆清猗,只有清净。那一刻,彷佛心空了个窟窿,冷风呼呼往里头灌。他才明悟,去他娘的结成异性兄妹,他要的是拜天地。有谁会对自己的妹妹日思夜想,这四年在战场上只要空下来他便想起她,杀的人越多越是想念,几次落入包围,九死一生,他就是凭着想见她的念头杀出了一条血路。他告诉她,他喜欢她。她无惊无讶无悲无喜,彷佛耳边只是吹过了一阵风。他再一次尝到了气馁的滋味,上一次是劝她跟他下山。他没有放弃,只要一有空,他就没脸没皮地跑到紫阳观找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不放弃,她视他如空气,他就像空气一样缠着她。他四处打听怎么要讨好姑娘,他拿起了最讨厌的书学着写情诗,终于发现了骨骰里的秘密。欣喜若狂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不顾是白天跑上了紫阳观,在她面前打开骨骰倒出了里面的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