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霄悠悠负了手,眼底抑住的情绪终于倾泻了一点出来——根本不是怒气,而是笑意。果然,岑永春娶了徐望月,是不会舍得不向他炫耀的,不过,他得意的程度仍然有一点超乎了他的预料,简直如受不了锦衣夜行的暴发户一样。他连鱼饵都不用放,他就上赶着浮上来咬钩了。而这不过是个开始,他们成了连襟,以后肯定会更多地进行亲近,当然,都是岑永春主动,落在别人眼里——比如说隆昌侯眼里,他只是被迫,隆昌侯和方伯爷之间的龌龊不会牵连到他身上,他就是清清白白,毫无问题。“好!”“好箭法!”喝彩声响起来,是岑永春向轿门边上射了一箭,同时爆竹声喜乐声又大作起来。岑永春向前掀开了轿帘,方寒霄没有兴趣看了,扯一把薛嘉言,薛嘉言哼一声:“便宜他了,不行,等会我一定要灌他,寒霄,你可不要再拦我了,我灌不死他。”方寒霄在这上面确实没必要阻拦,做口型:一起。不让岑永春觉出他的“失意不忿”,他怎么会有动力进一步来贴着他呢。薛嘉言努力辨认了一下,高兴了:“好!”跟着他往里走去。方寒霄不是虚言,等过小半个时辰之后,岑永春那边拜堂等礼仪完成了,过来敬酒,他伙同薛嘉言,是真把岑永春灌了个足。有人来劝,他就乜斜着眼,要笑不笑,神色间乃至有点江湖气,摆明了他就是要找茬,岑永春见了,反而得意,他府里替他挡酒的堂兄弟们要代替他喝,他都不要,把人搡开,这是他至今为止喝得最香的酒,每一杯都是他少年黯淡时光的补偿,怎么可以由别人代替!他就陪着方寒霄喝,喝得飘飘然,说话都大了舌头。方寒霄不会说话,他大不大舌头是看不出来,不过他身上一层重过一层的酒气是明摆着的,看上去离醉也不远了。他们这一桌,几乎是最后散的——还是岑永春已经醉晕了头,他的兄弟们看他模样不像,怕出丑,硬把他抬走了才了的局。这时间里,莹月一直在另一边等着,越等越冷清,等到后来她们那个厅人都快散光了,要不是还有孟氏陪着,她都要哭了:她不会真被丢下了吧?等终于被领着出去,见到方寒霄,她本已委屈了,再闻着他一身呛人酒气,她更觉不乐意了,也不害怕他在这里受刺激闹事了,大着胆子指责了他一句:“你怎么喝得这样。”她要跟他一车回去的,好熏人。方寒霄醉眼朦胧,把她望了一望,忽然倾身向前,照着她的脸呵了口气。莹月被扑面的酒气熏得眼都闭了一闭。待她回过神来,就气得跺了下脚。他真是一点也不好!月上柳梢头。隆昌侯府外原来停得满满的车驾已经稀疏了许多,踩在一地爆竹上,埋怨的不只是莹月,孟氏也很不满,对着同样一身酒气的薛嘉言唠叨。“做什么在喜宴上喝成这样,回去婆婆问起来,我看你要怎么说——”“问就问,爷,高兴!”薛嘉言把胸脯一拍,响亮地回答。孟氏吓一跳,忙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小声些。”薛嘉言嗓门不减,嘿嘿笑着还要伸手抱她:“我没醉,那孙子才醉了呢,不信,我抱你上去——”意思要抱孟氏上马车,孟氏的丫头们在一旁偷笑,把孟氏羞的,涨红着脸一把把他推开了:“还说没醉,满嘴胡话!”又嗔着丫头们,“还不快把爷扶上去。”丫头们笑着应了,薛嘉言被搀扶着,倒也不挣扎,只是回头向方寒霄打了个招呼:“方爷,我先走啦!”打完招呼,他总算进了马车,孟氏松一口气,回头跟莹月也告了别,就跟着上了马车。车帘晃了一下,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薛嘉言的大嗓门传出来:“别生气嘛,回去罚我给你倒洗脚水好不好?我还给你——唔唔。”这是孟氏忍无可忍,把他嘴捂住了。薛嘉言还不消停,片刻后:“我大声?我没有啊,我明明压着嗓门的——”莹月听着他的声音随着马车远去,再转头看看歪靠在马车上的方寒霄,感觉就,好了那么一点。唉,他不会说话,好歹不会一路这么瞎嚷嚷。她想着,往后面那辆小车走去,想看看里面的空间能不能让她跟玉簪石楠一起坐,挤一点也无所谓,隆昌侯府距着平江伯府好几条街的,总比一路都被醉鬼熏着的强。但她没能如愿,因为她才迈出去两步,方寒霄手臂一伸,就勾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回来了,然后不容抗拒地往车里点点下巴,示意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