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欢从板车上一骨碌爬出,未等卫欢再行跪谢之礼,农妇便怜惜地摸了摸小卫欢,也不敢多叮嘱什么,就速速与农夫离去。小卫欢用衣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好,但是她知道回家的路上肯定有很多姜氏的人。想到这里卫欢更加难过,憋着委屈,抽抽搭搭在寺中走着。农夫农妇是在厨房杂役这边将她放了下来,其实西山寺她先前随着哥哥们来过两次的。寺门一进来便是正殿,二进三进是大雄宝殿和地藏殿罗汉堂,再往里走是禅室和方丈室,随后才是斋房和厨房杂役所。西山寺里从来不留香客过宿,往次她们都是当日就离去。卫欢若想留在西山寺,怕也是会被僧人送回家。一个人前矜贵得体的妇人说出来的话,自是比她这个五六岁孩童说的话取信于人。她又如何让别人相信她继母的恶毒,纵是回家左右还是要被卖掉。今日寺里上香祈福的人多,许多孩童也随意跑动,各个院落处都能听到嬉笑声。小卫欢这会形单影只地走着,脸上手上也满是黑污,本来的面目都快瞧不出来了。许多孩童都不由停下来盯着她看,少顷,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看到,便从偏殿小跑至卫欢跟前。小沙弥星目圆脸,长得白净粉嫩,很是像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他弯弯腰对卫欢行了个佛礼,开口便温声道,“小施主,可是与家人走散?可需小僧领你前去殿内寻人?”小沙弥法号无真,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四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难过,抽抽搭搭好不可怜。斟酌着又接着道,“小僧在这寺里生活已久,路都是识得的,找人肯定不成问题,小施主不必担心。”护我爱我的家人都远在千里之外。小卫欢想着,瘪了瘪嘴。“那劳烦小哥哥带我去找你们的主持方丈。”无真为难地挠了挠他的小光头,无奈道,“主持方丈这些天在坐禅,后天方出。”“那小哥哥便带我去找你们的本渡长老。”“本渡长老外出弘法了,怕是需得十天半个月方归。”说完,无真也有点腆然,实不是他说谎,“小施主,你再说一个,我定带你找着他。”卫欢本是闺中娇女,寺里能有多少认识的人。原以为是绝处逢生,却不料犹是涸辙之鲋。卫欢一面摇摇头,一面眨巴着眼睛翻想着。其实倒还有那么一个,“无一,小哥哥认识吗?”这下无真可就连连点头,无一师兄,那可是全寺皆知晓的。只是,无真想了想无一师兄平日里漠然的那张脸,踌躇道,“小施主,你当真是要找无一师兄吗?”无一,本是庚国七皇子,原名越琅。因钦天监断言其命格极佳,祥罩国民,六岁便被送来寺里替黎民众生诵经祈福,佑护山河疆土。越琅母妃庄氏,自越琅被送走身体每况愈下,两年后便没了。但是卫欢知道前世这个无一和尚,可不是这么寡淡地过完这一生。无一的外祖父庄阙,庚国开国之际便军功彪炳,获封镇国公。如今庚国近半的兵力仍听他的调派,卫欢父亲卫炽,建邦将军,也曾在他麾下。剩余的兵力,大多就在各州节度使手上。其中尤以凉西节度使谢耘兵力最盛。而谢耘,前世也只有这位无一大师叫得动他。不说前世最后如何,但现在有他在,谁敢上西山寺找麻烦。她父亲每每带她上寺里,都会叫她回避此人,是以她连面都没见过。思及此,卫欢朝着小沙弥无真用力点了点头,“对,小哥哥,我就要找你无一师兄。”无真这下可没拒绝了,他无一师兄甚少外出弘法,也不喜房中坐禅。眼下这个时辰,他应该是在后山大觉坡上静坐。西山寺后山,荆草茂盛,沿着石径,眼前是茂密的丛林,墨绿青绿混做一团。太阳高挂,树影深深,两个小人儿在其中穿梭行走。卫欢这会小胳膊小腿,腿上有伤,山路又难行,走到她双腿都发软了,眼前还是一望无际的山路。小牙咬咬,还是勉力紧跟着无真的步伐。前方无真倒是步履轻松,他回过身,举起僧袍袖子帮小卫欢擦了擦汗,“小施主,要不要我背你?这山路小僧每日往返多次,不怕累。”小卫欢本来脸上满是黑污,无真这袖子在她额上一擦,没把这张小脸擦干净,反倒把自己的袖口也弄脏了。卫欢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半歇半走两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大觉坡边上。大觉坡边都是秃噜的乱石,在阳光下面有点苍老丑陋。小卫欢跟无真借着大大小小的石头疙瘩往上爬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