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希月翻了个白眼,她没见过比冯灯更会演戏的男人,她跟冯灯之间差了一个宋新元。她耸耸肩,觉得宋新元无比可怜。下午,在冯灯出门诊的时候,宋新元躲进休息间等冯灯下班,想约冯灯谈一谈。到了傍晚,宋新元见冯灯闲下来,刚准备叫冯灯,就听走廊广播里有人通知:“请外科的冯医生来急诊科,请冯医生急诊科,急诊收到一名车祸患者——”冯灯匆匆离开门诊部,往急诊赶。宋新元不禁有些好奇,连忙追上去。冯灯到了急诊楼,撞见急诊科的陈主任,直接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找我?”陈主任说:“病人家属吵着喊你当病人的主治医生。”冯灯皱皱眉:“他们认识我?病人叫什么名字?”“应该是,他也姓冯,叫冯向阳,在立交桥开车时撞到桥栏,伤势严重,两条腿都断了,失血过多昏厥中,估计很难治愈。”宋新元见冯灯在发愣,接着听冯灯说,“这个病人我拒收。”陈主任非常惊讶,因为冯灯的父亲是出车祸去世的,冯灯一向重视出车祸的患者。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拒收?”“我今天状态不行,恐怕出差错。”陈主任看出他有心事,不再为难他:“行,我找别人,你回去休息吧。冯向阳活不了多久,即使活下来也是个植物人。”陈主任在急诊任职多年,见过无数次生死别离,对冯向阳的状况并不意外。冯灯道谢后,转身往回走,走到拐角处,忽然坐在椅子上。宋新元不明白他怎么了,静静地立在他旁边。“坐下。”冯灯头也不抬地说。“啊?”当宋新元疑惑时,冯灯猛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下拽。宋新元没站稳,随着冯灯的力道坐下来,后脑勺磕到了墙。他疼得掉眼泪:“靠,你有病吧?”冯灯试探道:“你喜欢我,你病得更不轻。”宋新元身体一僵,停下揉头的动作,面色变冷:“自作多情。”他修行不到家,为了掩饰自己,忘了演戏。他刚说完,就见冯灯凑过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他睁开眼,有些尴尬,避开了冯灯的目光。“你为什么闭眼?”冯灯问。“因为你突然——”“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亲你?”“不是,我——”“宋新元,我不会亲你,”冯灯用平淡的口吻给他当头一棒,“我有女朋友,劝你别做白日梦。”宋新元当时想,如果自己手里有把刀,一定要捅死冯灯,捅一刀不够,至少得捅一百刀,把冯灯的五脏六腑剁成碎末才能泄恨。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是从冯灯白大衣里传出来的。冯灯迟疑几秒,接通来电:“妈,怎么了?”“听说冯向阳出车祸被送到你们医院,别救他,让他去死。”“他伤得很重,谁都救不了他。”“活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是。”冯灯挂断电话,撑着下巴说:“这个病人是我继父的堂弟,二十年前卷跑了我继父的钱,差不多十万块钱,那对农村人来讲不是小数目,是我继父大半辈子的积蓄。”那是冯向海在工地赚的血汗钱,他过年时取出来,准备拿回家做生意。他和冯向阳一块儿回去,结果被冯向阳偷走了钱。千防万防,防不过家贼,冯向阳拿着钱销声匿迹,一年后被抓回来已把钱挥霍一空。冯向海大受打击,干活时出现事故,伤了一只眼睛,回去和吕舒涵在长情巷过日子,卖小吃。“呃。”宋新元头一次听冯灯提起家里的事情,有点摸不着头绪,大致了解那个患者是冯灯家的仇人,所以冯灯不愿意给他做手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冯灯注视着宋新元,“你比很多人幸运。”宋新元拿不准冯灯的意思,只觉着冯灯的眼神很可怕。他几乎确信,冯灯是故意不救人的,冯灯希望那个出车祸的人死掉。三小时后,宋新元听说了冯向阳的死讯,尸体转运到太平间。宋新元第一回近距离接触死人,全身发冷,精神恍恍惚惚的,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冯灯下班后竟然约几个外科的同事吃饭。医生和护士都对死人毫不在意,欣然参加聚会,大家一致认为这个聚餐是为了杨希月办的。杨希月也这样想,不自在地走在冯灯身边,时不时瞅瞅宋新元。宋新元心不在焉,跟着队伍进了包间,默默坐在角落里。冯灯和杨希月站在他对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在哄笑中帮大家点餐。半小时内,服务员将饭菜和酒依次端上来,摆满了酒桌。宋新元喝了一瓶啤酒,又被韩乐等人灌了两杯白酒,脸颊堆满红晕,醉得一塌糊涂,但酒品算好的,自个儿对着旋转的桌面低声嘟囔,别人以为他够不着菜,实际上他在数落冯灯的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