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羊咲很早前就发现,父子俩长得丝毫没有相似的地方,政语的长相更淡薄,政宗实的长相更立体,眼睛很深邃,眉毛和头发一样很浓密,羊咲总无法和他幽黑的瞳孔对视,一旦对视,他便紧张。
“很少看见你笑这么高兴,高兴就多来小语家玩。”政宗实说着,电梯便到了,他让羊咲先进去,自己在外头按着上升键没动,“叔叔送你到这?”
羊咲一听这话,心里说不上的失望,可他也知道,政宗实已经对他极好了,能送他回家——从市中心到城郊好长一段路,一会儿他还要自己开车回去,大半夜的,说不上危险,但是牺牲休息时间一定很累。
政宗实等了一阵,他的手已经松开上升键半分钟了,电梯门仍然没关,所以他不必猜,羊咲在里面偷偷按着开门键。
他突然觉得羊咲又可怜又好笑,当然并非贬义,只是他楚楚目光像是要刺穿了政宗实,那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电梯门也不关。
僵持了半晌,羊咲总算开口问:“叔叔还不走吗?”
他按着电梯开门键的手有些酸,想要放下来,又想先看政宗实离开了再放,这样至少显得礼貌些。
政宗实叹了叹气,“叔叔陪你上去吧。”
他想起那日送羊咲回家,好像就可以理解羊咲为什么需要自己的陪伴。
“好。”声音虽小,语气上扬,嘴角的小括弧又出现了,眼下的小泪痣也颤抖着,羊咲从来就藏不住情绪,至少在政宗实面前,他藏不好,政宗实能轻而易举识破他,又留足了面子,不让他尴尬局促。
“现在还要涂药吗?”政宗实问。
“不用了。”羊咲想了想,说,“现在是贴膏药就可以了。”
“自己能解决吧?”
“嗯……不太方便,我一般让教练帮忙贴一下,因为是贴药,找其他人也不会太麻烦他们。”
政宗实扫了一眼他的腰,衣服很宽,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比起之前见他上下车都困难,现在的确好很多了。
他问:“今晚要换药吗?”
政宗实一句句问得很紧,羊咲有点不太自然,他两手放进衣服口袋,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腰,说:“可以换也可以不换……晚上我洗澡前就会撕掉,第二天找教练帮忙贴就好了。“
“晚上不贴?”
“嗯,但不会有影响。”
“待会儿帮你贴。”政宗实说,言语很平静,“膏药晚上贴吸收更好,白天你训练动来动去,药效没那么好。”
“但是还没洗澡。”羊咲犹豫道,说话之间,电梯已经到了,政宗实先他一步出去。
政宗实转过头坚持说:“等你冲完澡,帮你贴一下。”
“但是——”羊咲虽然很想要,可他不知道政宗实为何不嫌麻烦似的照顾他,或许是因为他的伤是政语导致的,作为政语的爸爸,多少想帮政语补偿一下。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今天羊从容应该还没睡下,刚才在路上,他爸爸才发来信息,问他快到家没有。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羊咲想和他爸谈一谈兼职,以及家里其他的事。他还想商量着带羊从容去复诊一下。
羊从容清醒的时间不多,羊咲想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说不定明天从俱乐部回来,他爸又开始抑郁喝酒一醉不醒。
羊咲话没说完,家门被打开了,政宗实也不由地愣了一下。
“爸爸。”羊咲的声音轻飘飘的。
政宗实看着开门的男人,眼睛不大,小小的成一条缝,腮帮子赘肉多,显得没有那么贼眉鼠眼,而是多了几分老实敦厚,像是没睡醒的模样,身材也圆润,大冷天还穿着短袖,他看见羊咲,笑了起来:“在屋里听见声音了。”
羊咲这一瞬间有些动容,却又感到尴尬,他咬了咬下唇,羊从容指了指政宗实,问羊咲:“这是……?”
“你好。”政宗实下意识想伸手和人握手,但未免太端着,伸出去的手又放在了羊咲肩上,他自我介绍,“我儿子和羊咲是队友,在一个俱乐部踢球,两个小孩玩太晚,我送一趟。”
“喔。”羊从容缓了几秒才点头,羊咲知道,他爸太久没和人社交,已经不会接话聊天了。
政宗实也看出来这一点,羊咲父亲的神情趋于呆滞,眼神涣散,似乎很难再沟通下去。
他便同羊咲说:“那叔叔就先送你到这儿,有什么事之后再联系。”
羊咲松一口气,帮他按下了电梯:“叔叔慢走。”
“多来小语家玩。”
政宗实离开之后,羊咲看了一眼他爸,“进屋吧,怎么穿短袖。今天外面降温了你知道吗?”
“没出门,家里不冷。”羊从容又笑起来,趿着拖鞋,鞋底扑哒扑哒响,羊咲垂眸瞧着那鞋道:“爸,左右脚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