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得亏是原曜,也只能是原曜。连阿航也这么说。许愿给顾远航发了消息,说爸妈差不多都知道了。顾远航一边无语他单纯过头什么情绪全写在脸上藏不住事儿,一边问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啊?许愿说我妈没打我。顾远航一身寒毛倒竖,说我岚姐肯定在筹划更恐怖的刑罚。许愿说,这回真不一样,我妈好像对我没有办法了。南医大开学早,顾远航前天已经到了广州。他一路玩儿得精疲力尽,却被许愿吓得睡意全无,也没心思和许愿说接他的学姐有多漂亮了,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应对措施出来都宣告无效,气了,说明天醒了再跟你谈!许愿却还是睡不着。被褥裹到小腿,他滚来滚去把自个儿缠成了螃蟹。他想起吃大闸蟹那顿两人桌下轻蹭的脚踝,脸上一阵燥热、羞敛,只叹陷入热恋中的人没什么把控力,小动作不分场合。果然,爸妈永远是对自己孩子最关心的,很多事和情绪完全瞒不过。他捋开捂住口鼻的枕头,一头热汗,转眼去看被随意卷进被子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光线幽暗,屏幕图标闪动,如变化莫测的万花筒,将光芒投射到了天花板上。看到这些光,许愿想起那个故事,那个用什么东西可以将屋子填满的故事。唯有光,能将漆黑的房间照亮。他划开接听键,是原曜打来的。“要不要我现在过来?”那头说。许愿拿被子蒙头,小声道:“不用!我爸妈都睡了。依我看,我爸妈没打我没限制我出门也没让我改志愿,意思是随我便了,他们不管。但我总感觉我爸妈不太想和我说话了,得花点时间消化。”“那我明天早点过来。行么?”原曜说。“大后天得去报道了,你行李都收完了吗?”许愿随口问一句。他们的机票买的晚上的,便宜点,等落地青岛再在机场附近住一宿,第二天去学校。姜瑶说想送原曜去上学,原曜拒绝了,他说沿海城市多发疫情,妈妈还是待在内陆比较安全。“收完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原曜声音沉沉,带着困倦,“那我先睡,明天七点来找你。”“七点?”许愿本来想反抗一下,又想到这几天家属院搬迁,那些邻里基本每天早上天一亮就开始乒乒乓乓,“行,给我带碗面。”“好。”许愿本以为原曜要挂掉电话了,翻个身准备继续陷入失眠状态,只听电话那头喊他:“……愿愿。”“怎么了?”每次这个称呼从原曜唇齿间说出来,许愿就头顶过电,像有人用粗粝指腹轻轻揉弄耳后的柔软部分。“我现在经济不独立,说不上长大成人。等上大学我兼职多赚点钱,明年春节,我带礼物去你家给岚姨许叔拜年。当作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好不好?”原曜语速很慢,像下一秒快要睡着了。尽管如此,他也一定要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好啊。”许愿笑了,“那我也要兼职!”“你不用。我赚钱给你花。”原曜说,“你都出婚房了,哪能还让你出钱啊……”一张脸埋进枕头里,许愿抱着被套一顿笑,笑完了揉揉脸,抬手往手机话筒打了一下,拍出一声响,“快睡觉吧你。”他话刚说完,那头已经没声儿了。合上手机,许愿望着因窗外微弱光线而逐渐明晰的天花板,所处空间一片寂静、安逸,如躺在漫天繁星与银河中央。他一边发呆,一边听耳旁电话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中久违地感受到踏实与心安。大学会是什么样的,许愿没想过。未来是怎么样的,他更没想过。无论过去或是以后,只要原曜在身边,家属院就仿佛还没有拆迁,这片世外桃源仍然存在。活生生地存在。凌晨三点,许愿爬起来静坐,看月光洒满了床。他拿过床头上放的两张录取通知书,指腹碾磨过纸张,一次又一次地确认是不是真的。人在深夜总会这样,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录取通知书是原曜放在他这儿的,让他保管好,说出发的时候放书包里,等报道再拿出来,别搞丢了。许愿打开录取通知书的同时,里面掉落下一些纸张。这次不再是剪下来的报纸,而是一些高三的缴费单、高考准考证,以及于岚贞和许卫东将剩下的九万块钱汇回给原向阳的单据。还有原向阳曾经手写了贴在柳城云片糕上的那张纸条——“给小愿的”。纸条下是许愿那张证件照。证件照已经被揉得软了,相纸背面有黑色笔迹,还没干就被人用手摸过,墨水晕染开一片浅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