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见面,顾宁真觉得此人不难相处,后来在金陵守护神满明那里,他提了起来。他知道满明有个师弟,好听了说是求上进,难听了说是急功近利,天资差但拼命服用丹药,各种天材地宝填进去,也没见成个样。最近满明正为难,人间战乱,按理说他该去平复,但是秘境将开,若是错过就没了下次夺药的机会。“如果你想,我可以替你说说,”顾宁真坦然,“他修为不在你之下。”满明沉默少顷,点了点头。那一刻顾宁真有些失望。他幼年时以为的顶天立地的英雄,放下了人间祸事,去追求秘境炼药。……过了一段时间,他向全祺试探问起时,全祺侧过头:“可以啊。”青年眉梢总是带了两三点笑意,如同水墨画上特意点上的亮色。在颔首的时候,那笑意褪去了。顾宁真说:“倘若有为难之处,我可以想别的办法。不必……”“没有,”全祺随意道,“只是突然想到最近救了个人。”“是好事。”顾宁真摸不准他的意思。“是,”全祺一笑,放下酒壶,“若是武林盟少盟主,就不一定了。”顾宁真愣了一下:“他不是已经……”“命不该绝遇上了我呀。”说话的时候,他神色淡淡的。瑞雪兆丰年。然而鹅毛大雪之中百姓却民不聊生——战火连绵不绝,边疆常被来犯。那一日全祺不知受何人所托,他稍有醉意,出手杀人时也还是笑着。青云剑光划破十里长夜。长久未熄。十八烽火台急促狼烟,来时已不见他雪地脚印,只剩下一朵血滴子花。寂寂之中他御剑在仍旧安宁的万户灯火之上,落回了金陵。顾宁真等着他的消息,见他坐在长亭,知道事情已经落定,道谢:“麻烦你了。”“没事,”全祺平静地说,他掌灯看着青云剑,剑上不染血渍干干净净,“为苍青杀是杀,为天下杀是杀,为楚国杀,也没什么区别。”顾宁真看着他,此时他脸上没有往常笑意,显得冷淡利落,有了些传闻中杀伐果决的剑罚殿主的神态。似乎发觉了顾宁真的踌躇,他又露出一点笑意,仿佛落在冰面上的鸟,风一吹就消失:“夜深不送。”顾宁真正要离开,却闻到了血腥味,迟疑回头:“受伤了?”也是,偌大战场,修士也是凡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全祺面色未变,青云剑入鞘:“别多想。”顾宁真没听明白,狐疑走过去,然而不等他看仔细,全祺已经翻身跳下长亭,御剑入了夜色里面。苍青山中,闻忧心情不太痛快。他快步走出长阶,却看到夜色里一个人影踉跄过来,再看清些,他连忙走过去:“怎么了?”“快突破了,”全祺低声说,笑了笑,呼吸温热,“还好及时,险些被顾家的发现。”他们就这样并肩走在苍青山的雪里,闻忧说那个人养好了伤,已经下山。这时候山里有许多弟子在放孔明灯,灯升上去的时候,灯笼纸在雪里飘飘摇摇,十分温暖。闻忧下意识挡了全祺一下,听到他笑了声,远处弟子们过来喊师兄,闻忧回过头,见全祺神色自若颔首。进了剑罚殿里,里面一片昏暗,闻忧看到他满身煞气此时才压制不住,坐在殿中打坐。“全祺。”闻忧低声说。他隔着黑暗睁开眼睛,应了一声。闻忧眼底转动的符文慢慢停了下来,只是默默望着他。这次突破出了差错。刚刚杀完人,污秽煞气缠身之时迎来晋升,全祺接连十几日没有露面。外面的人活泛了心思,尤其是武林盟。那日苍青山黄昏似雪一样冰凉,满山落血。闻忧受命去迎战伏击。没人想到,上山小道会被人发现。是他们救了的那人,那是武林盟少盟主。一片混乱之中无人传报,闻忧在厮杀之中以为形势大好,丝毫不知后方危机。弟子垂危之际,有人白虹剑光从剑罚殿而出,身姿利落,一剑扫落一片,落身乱军之中,含笑回首。——来晚了。他说。苍青门士气大振,被武林盟纠集起来的人们已经有些畏惧。那是全祺,十年未尝一败,剑罚独断死生。唯有领头的年轻人看出全祺眉目疲倦,煽动众人不可前功尽弃,否则来日必然被全祺追究。众人果然由畏生勇,咬牙围剿全祺。他似乎游刃有余在乱军之中,出手便见血,衣袍却纤尘不染,剑锋凌厉,令人们更生退意。苍青山弟子被分担了大半压力,想去帮全祺,然而被武林盟的人缠住不得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