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没听见常封追问,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她也弯起眼睛,说:“我听常医生安排。”
常封点了点头,把笔记本收起来。他喝着咖啡,用随和的口吻与程意聊起了生活里的其他问题。
直到准备好的下午茶结束,常封才带着程意下楼做全身体检。
程意在高中时曾经出过车祸,雨夜打滑后司机方向盘不稳,撞在了盘山公路的护栏上。程意当时坐在后排,头磕在了玻璃窗上,被震得颅内出血,当晚送进了医院。
但好在伤势及时控制住了,程意颅内出血止住,住了两个多月院瘀血才彻底消散。从那以后,程意体力明显下降,冬天起开始变得怕冷,记事情也总是会选择性记忆。
程意在应激。一旦有事物使她极度焦虑不安、情绪大起大落,她就会选择忘记。
从那以后,程意依照母亲的要求,每三个月体检一次,后来频率才改成半年。而常封从那个时候起,就被请过来给程意调理身体。
做完脑部ct,程意从体检室出来,看见常封在电脑上看片子。
程意选修过一点人体解剖,到这了也还是看不懂。常封看见她来,嘴角蓄着笑,说:“体检结果一切正常,程意小姐。”
“工作日的时候,我会把电子体检报告全部发给你。”
程意松了口气,裹好体检时换下的大衣:“好的,麻烦给我母亲也发一份。”
她这几年来,脑内的瘀血早已全部消散,也没有长其他的东西。除了最初半年时不时头晕目眩,症状看上去已经完全好转。
除了会忘记东西。
程意对自己的记忆感知不清。她有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忘了,总是在别人的话语里推断还原失去的记忆。
但程意的生活依旧如初,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些忘记的东西而受到太大影响。她有做备忘录的习惯,学业与实验室工作从来都没有因此受到影响,本科到研究生以来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天之骄子。
谁也不知道,程意应激时会忘记部分事情。
走出医院时,夜灯已经亮了起来。程意在路边买了一袋刚出炉的烤栗子,看着灯火与街道嘈杂间飘落的细雪,想。
没有人发现她生病了,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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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
6
剩下的一天假期,程意准备了大半天的组会汇报ppt,把窜得七上八下的数据全部做了分析。而孟雪就躺在程意旁边,搭着小毯子给她切水果。
周一清晨开会,程意给每人都提前准备了一杯咖啡,带到了实验楼的会议室里。
“首先,预处理的部分就出现了问题。”
程意一身雪白的实验服,乌黑的长发在身后扎成低马尾。
她给所有偏差太大的数据都做了可能的原因标注,“我们晒泥的时间还要再控制一下,集中在中午和下午有日照的时候。实验室阳台的阴影处也要注意一下,上次拿过来的污泥处理得不是很好。”
“该滴定确定浓度的试剂一定要准确记录浓度,”程意翻了几页ppt,后面有一个完整的图表呈现,“另外,请大家注意污泥破解的均匀性。”
“这些实验操作不当,都可能会导致数据出现大幅度偏差。”程意低垂着眼眸,微微推了一下金边眼镜。她轻度近视,日常完全可以不用带眼镜,但汇报时却一直有这个习惯,“文件我都发在了群里,大家可以之后自己复盘一下实验。”
程意说完数据分析,又对最近一周的实验做了详细的工作汇报。
她站在主控电脑前,最后看向会议桌上的付辰:“老师,以上是我们上周的工作总结。”
“我大致了解你们这段时间的进度了,大家都辛苦。”付辰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的明淮序,“淮序有什么想法吗?”
程意坐回位置上,眸光下意识朝明淮序看去。
“我觉得师妹的汇报非常完整。”明淮序对上程意的目光,看见她眼睫微颤,于是轻轻笑了一下。
他紧紧捉着程意的眸光,故意不偏不移,“只是我听完汇报下来,发现师妹的设计里有一些问题。针对污泥破解,我们要对污泥分子的排布要有一个初步了解。而师妹用的许多方法,由于不同污泥的分子排布不一样,这些机器的功率和效果其实是远远达不到理论值的。”
暖气逼人,程意手心出了些汗,脸蛋也被蒸得红扑扑的。她微微错开视线,以便能专心听明淮序说话。
“我们采集到的污泥里,其实有很多降解的微生物在作用。”明淮序说,“师妹虽然经过了日光暴晒的处理,但里面依旧有微生物在聚集。在师妹使用其他方式开始破解时,污泥里面其他物质也会泄露出来。数据乱七八糟可能不仅是实验操作的问题,还可能存在一些微生物的代谢活动,这和处理时长、酸碱度都有关系。”
“我清楚师兄的意思。”程意抿了一口咖啡,思索片刻,道,“因为我们确实没有对污泥的含菌量进行测量。我以为超声能将菌体全部震碎,已经是处于一个灭菌的状态了。”
“问题也出在这里。”明淮序说,“菌体破裂,内含物全部释放了。”
程意一愣,随后眸光微微亮起:“我明白了,谢谢师兄。这份设计确实是对实验条件过于理想化了,之后我们会根据师兄的建议做一个改进。我想再试一次,如果改进后数据依旧很差,我们再继续商量。”
“好的。”明淮序带着笑看她,“后面有任何问题,师妹都可以找我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