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库决堤,一哭释千结……
第一次见坚忍不拔的心肝侄女在人前哭成这样,戚夫人不能忍受的老泪扑簌簌掉,哭著奔过来将泪人儿夺回怀里温婉拍抚,边跺脚怒斥不苟言笑的严肃老伴:
「当人伯父就了不起吗?有话为什麽不能轻轻地、婉转地说呢?就非要把我好好一个孩子弄哭,你看看!哭成这样、哭成这样!我的孩子怎麽这麽命苦,回台湾投亲一直被冷脸虐待……」
「秀娟……」无端成罪人的戚南庆不动如山,让两个水做的女人哭湿他才浆烫好的白衬衫。
人哭己哭,年逾六十的戚夫人尤其见不得心头肉掉一滴泪,於是乎哭得比侄女伤心断肠、更似小娃娃,陈年怨气一古脑儿迸出来,湿透的手绢不甘心地挥来挥去:
「你自己凭良心说,我的心肝宝贝有白要你一分钱?才没有!她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你这铁公鸡不拔毛,怎能对我这样的好孩子下毒手啊!我就不懂,水笙学费自己赚、生活费自己赚,这麽多年来自食其力,连北投那间什麽了不起的戚家鬼祖厝也只是暂住,你还好意思嫌她职业不够高尚?教撞球哪里不高尚,又不偷不抢!她比你三个舞文弄墨的儿子还出息,你有什麽好不满足,老端著一张冷脸吓人,当人家一个伯父,也用不著架子端这麽高……」
「秀娟……」国字脸被手绢打湿,戚南庆拿泪汪汪的老伴没辙。
戚水笙又尴尬又感动的笑出泪来,撒娇地搂抱激动的戚夫人。「伯母,你能不能帮我下碗酸辣面?我最爱吃伯母煮的面了。」
「你还没吃午饭?!」戚夫人顿住忿恨难平的数落,惊呼:「这怎麽得了!两点半了,你这孩子怎麽回事……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伯母马上去煮,你要忍著点……都是你伯父,成天公事公事!还忘恩负义把我的闺秀弄哭……伯父敢欺压你,你大声一呼,伯母耳力很好,马上来救你……」
不放心的叨念声终於远去。不习惯感情外露的戚南庆,不自然地拍了下侄女纤弱肩头,转回书桌後,重新握笔。
「趁新闻稿发布前回日本一趟,把事情讲清楚,该结束就当面结束,说出来才能重新开始,一走之了不能解决问题。」冰川家固执的老太太,嘴上不说,其实悬念著这个流落在外的倔强外孙女。
以冰川家的财势,要这孩子回去并非难事,犯不著自降格调的以婚姻做交换条件,这对心傲气高死要面子的老太太,可是莫大耻辱。
「我知道。」她早知道必须回去一趟,亲自面对过去,心头梦魇才能永远的驱除乾净,心间那口气才不会时不时的梗得她无法呼吸。
「不必顾忌公司,没了冰川家的资金,戚氏不会倒。」老太太和他一样吧,以为嫁给鬼堂家的孩子,对她最好,她一定能幸福。没想到半路跑出个……
「伯父,谢谢您。」戚水笙忍著不落泪,以免不时过来探探头的戚夫人撞见,又哭得稀哩哗啦,比她还惨重。
「你最近常常不在家?」戚南庆润了润笔尖,忽然间。
没想到伯父会注意到她经常夜不归营,戚水笙不知所措的红了脸。
「我……我有一个交往的对象上她害躁的支支吾吾。
「做什麽的?」
「他是模特儿。」戚水笙护卫地昂起小巧下巴,如同当年她为了撞球工作被辟室沟通一样的不驯。
室内陷入可怕的死寂,静到能将宣纸上的勾捺力道听得一清二楚。
「日本方面知道吗?」戚南庆打破僵局。
「知道.」
「何时的事?」
「过年前。」戚水笙看不出他沉肃面容下的所思所想,有些紧张。
七个月前已知道这事?难怪老太太态度忽然转变,频频施压急着订下婚期,原来是怕独生女的掌上明珠落地台湾。
「日本那边谈好之後,找一天带回来吃顿饭。」只要不是日本人,即使职业不高尚如模特儿之流,戚南庆也欣然接受。这可是孩子自己的选择,他尊重。
原以为有场辛苦的硬仗要打,戚水笙意外得喉头梗塞,说不出话。
不管她会不会和劲在一起,伯父的接纳都意义非凡……
「冰川老太太只重门第不论人品,你要有心理准备。」郁积心头的悔恨,展露在凝肃的剑眉间,戚南庆难掩哀伤地淡道:「别忘了你父母的教训。」
「万一……万一他们不让我回来……」戚水笙吐露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