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只是怕失了礼数。”“是怕失了礼数,还是怕失了冷落?”不等沈蕉说话,二娘已将矛头对在了四娘眼前,“四娘,不妨您来说说。”“五娘从戏班中来,谨小慎微,四处逢迎,自己都顾不周全,怎敢同主母争?”“我已是老爷眼中的昨日黄花,倒是四娘你心怀宽广,不怕与人平分秋色。呵,也不晓得最后谁多谁少。”在这些年的口舌之争中,四娘极少占上风,故而她又一次拿起了白瓷瓶子:“主母,莫非您是怕秋色被分,才施出此鹬蚌相争之计吗?”“什么玩意儿?”“这是您遣人藏在小椿屋内的毒物,便是它,害我与五娘失和,还差些害得许家姑娘大伤!”“我还想着我可怜的还琼施善无数,怎么就被一只小畜生咬了,原来早有人祸。”二娘脸上不起一丝惧意,反倒字字用力地请示霍老爷,“老爷,还琼是您自小看着长大的,您就算不念僧面念佛面,看在表哥这些年给您行的方便,也该彻查此事!否则我如何在表哥那里抬得起脸,如何敢为霍府言语!”“好了!”霍老爷往桌上怒拍一记,“区区小事,都巴不得捅到天上去。不过是一只畜生犯了魔障,非要前前后后地关联一遭,扯出个故事给外人看笑话!”“为畜生伤和气,确实有失门风。可四娘费心费力找出这罐子,总该有个交代吧。”“我看就是这个粗鄙女使惹的祸!”霍老爷轰地站起,一股脑地将所有罪责压在闻人椿的头上。闻人椿是听累了、看累了。只是她没想到,数一数二的富贾人家竟养着这么多猪油蒙心、横竖不分的人,可悲可叹。正等着发落,二娘却将老爷拦下来:“四娘、五娘如此厚爱此女使,老爷要如何惩罚她?你瞧五娘啊,闷着声儿哭得鼻头都红了,要是真将她赶出府或是杖责五十,怕是五娘要哭得累倒肚中孩儿吧。”“那——梓君有何法子?”“不如让她将功补过,回四娘、或是五娘房中做点粗重活计,磨磨性子也是好的。至于那条狗么,死不了便去后门,看家护院,也算找回自己的本分。”“狗倒是可以。至于这女使——”“五娘同她自幼相识,如今身怀六甲需人看顾,我愿将小椿让给五娘。”沈蕉哪知四娘还有这等掉转船头的本事,进退不能,幸而霍老爷思索一番,替她回道:“此女使心性不明,又意志惊人,挨下这些苦楚却不喊一句疼,放在你们房中必定都不太平。如今倒是钟儿房内还缺一女使使唤……”闻人椿光是听到一个“钟”字便脚底生凉,浑身忍不住地打颤。原来意志惊人也不是什么好品质啊。“爹,娘,既然尘埃落定,我便乘着天光还亮,先去趟许府。”霍钰好似等不及,忽地出声。话毕,他起身甩了甩袖子就要往外走。“等等!”霍老爷叫住他,“这女使往后归你房中。若许家过了时候又想找她发落,你便陪着将她处置了吧,莫要再来烦扰其他人。”霍钰低声念了句“麻烦”。他极为不乐意地瞧了瞧闻人椿,勉强回了个“是”。闻人椿悬着的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于是一旦被人扔至霍钰的院中,心神过度劳累的她便在偏房睡死了过去。“伤得如何?”“骨头应当还是好的,但伤了筋脉,淤血极重。往后数一百日,最好能免去重活,按时服药敷药。至于这风寒,她体质天生算是不错,过几日可自愈,若不放心,膳食中可加几味药材固本培元。喏,这是方子,若是没用,就只能另请高明。”“麻烦。”“既觉得麻烦,何苦邀我鬼鬼祟祟来此房中?”“还不是还琼。”“如今便这样,成婚之后你便是围着她转了。”“我至少有人可成婚,你呢,还真要窝在医馆的瓶瓶罐罐中?”“自然不。”文在津老神在在,不愧是一心向佛之人,“待我学成,便要去更大世界,悬壶济世救下苍生。”霍钰无奈仰天:“原以为你不出家是想通了,不曾想……罢了,你积德积福,吾辈只能自愧不如。”“倒也不必。你可定时寄我银两,供我悬壶济世时吃酒用。”“我不!”“也行,我去问许姑娘要。她心善,不会不给。”“你敢!”两人渐行渐远,闻人椿只听出一桩要紧事情——霍钰为了打发许还琼,找了个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为她瞧病。若是瞧不好,她岂不是又要多遭罪。想到这里,闻人椿将脑袋绝望地垂至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