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没有作声,仍旧闭着眼享受着晚风吹拂。贺青躺回躺椅之上,侧过脸看着孟夏。眉头微蹙,仍旧让人移不开眼睛:“孟队,想什么呢?”孟夏睁开眼,转过头看着贺青,眼中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忧伤:“我在想,今天在桥上,昭昭跳湖的时候,你忽然脸色苍白,真的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吗?”贺青移开目光。浮云掠过圆月,遮住了满目银辉。贺青喝了一口酒,微垂下眼眸淡淡开口:“我爸也是警察。”孟夏默不作声。贺青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孟夏轻轻点了点头。贺青挑眉看着他:“来澳洲之前就知道他是我爸?”孟夏又点了点头。贺青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之前我跟你说,我妈跟我爸离婚,是因为我爸太忙,这只是原因之一。”孟夏转过头,看着贺青的侧颜。雕像般立体的轮廓,佛罗伦萨的大卫也要相形见绌。“我有一个姐姐,和你差不多大。那年,省厅发布扑克牌通缉令,我爸一连抓了三四个在逃通缉犯,一年之内连升了三级。其中有个代号梅花a的通缉犯,在实施抓捕的最后关头逃逸了。可是她丈夫,代号方片a的在逃案犯,被我爸成功抓获,三个月后判了死刑。后来有一天…我十岁生日那天,我爸回家很晚,没有买他答应过的乐高回家…”贺青顿了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姐说,生日的时候不能不开心,她自告奋勇要陪我去商场买我喜欢了很久的那个钢铁侠的乐高。商场里人很多,我妈叮嘱我们小心,就让我们自己去了。买完乐高,我们在商场门口遇到了一个跪在路边乞讨的中年妇女。我姐说,老妈让我们直接回家…”贺青的喉头带着一丝哽咽:“我说,我有三个生日愿望,我要分一个生日愿望给这个阿姨,要给她买好吃的…我们带她进了电梯…一进电梯,她就举起了一瓶喷雾…等我们醒过来时,已经在商场的楼顶…直升机在头顶盘旋,谈判专家站在对面,老爸老妈被拦在了人群外面……那天晚上的夜空就和今晚一样……狙击手已经就位,而我站的太靠边。梅花a倒下的时候,顺势把我往栏边推了一下……”贺青闭上了双眼:“我还记得我姐的眼神,瞬间的茫然失措,她不带犹豫地冲了上来,把我往里拉了一把…她自己依着惯性踉跄了一步…她就像蝴蝶一样,在黑夜里翩然飞舞……我呆在了原地……”贺青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孟夏,深邃的眼眸里血丝隐现:“因为亲眼见过,所以我知道面对死亡时的微笑代表着什么…姐姐她只是希望我有一个完美的生日,她不想我往后的人生都生活在阴影里,所以她对着我笑了…她的背后是深渊万丈…我曾无数次回想那时的她会有多害怕、多恐惧、多绝望,可是她只是笑了…”暗夜里只剩星星眨着眼。孟夏侧过脸看着眼前一点一点揭开伤疤的人。生命多脆弱,这个世界有太多凉薄。爱他的人教会了他爱与宽容,所以他始终不曾对这个世界怨恨。孟夏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贺青身边,蹲下身,伸出双手,轻轻环住了贺青的肩膀。皂角香侵占五官六识,贺青闭上眼,颤动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一个念头不由自主浮上心头,若是这样的一瞬间成为永恒,也无不可。楼下有人在夜跑,谁家的狗忽然狂吠了几声。孟夏身体一颤,轻轻松开了手,起身时的神色带着一丝尴尬。“咳咳——”孟夏扫了一眼贺青手里的空酒杯,“你先去洗澡吧?”贺青跟着站起身,把酒杯放到阳台上,弯腰收起躺椅。分明的锁骨落入了孟夏的眼。孟夏轻咳一声,弯腰收起另一把躺椅。卫生间里纤尘不染。花洒里的水细细密密落了下来,轻柔的仿佛情人的拥抱。水珠滑过身体,孟夏一瞬间的拥抱忽然清晰了起来。弯腰时露出的腰、笔直的腿、性感的小臂、魅惑的眼角,还有清新的皂角香…整个浴室都是孟夏身上的皂角香…贺青抬起左手抵着瓷砖,额头抵在手臂上,右手不自觉往身下探去。热气氤氲,酒精让空气里满布着暧昧的味道。夜晚总是让人沉醉,贺青忽然疯狂想要…想拥抱、想亲吻,想占有一墙之隔的那个人。贺青睁开迷茫的双眼,可是他连孟夏能不能接受同性都不知道。贺青稍稍冷静下来,红酒的醇香还留在舌尖。澳洲的红酒、澳洲的咖啡…为了他而破过的例…为了他而给出的拥抱…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在贺青的心上燎原成漫天烟火,贺青快速洗完澡,裹上浴袍走出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