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着雨的缘故,树下祈愿的人群早已散去,参天蔽日的千年桃木下一时只剩寥寥数人。初冬时节,花叶已凋,但神树枝干如盖,遍系红绦彩带,满挂银铃木牌,锦绣遮目,毫无萧瑟凄凉之意。“小姐,您亲自挂么?”绿绮从庙人处借来长杆,一边旋着伸缩的旋钮,一边问。方才急急忙忙的阮明姝,此刻却出神站着,没有回话。“小姐?”绿绮好奇道,不由顺着阮明姝的视线望去。这一看,却是惊得嘴巴都忘记合上了。“陆、陆将军!”陆君潜手上也有一块祈愿牌子。雨幕漫天,神庙庄严,他不低头祈愿,却仰着脸,一任冷雨飞落,打湿冷峻摄人的眉眼。阮明姝望了望灰蒙蒙雾气弥漫的天空。原来陆君潜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也会有这般落寞的身影。他在想什么,又在为谁祈福“等他走了,我们再过去吧。”阮明姝对绿绮道。她们站在神树旁的棚子下,正好可以避雨。阮明姝再向陆君潜望去时,他身后已经多了一位撑伞的女子。佳人举臂,那把天青色十二骨纸伞遮住了陆君潜上方淋漓的雨,也让阮明姝看清了伞下人的模样。是盛意公主,正如阮明姝所猜想的那般。“君潜。”赵令柔的呼唤是低沉的,亦是轻柔的。陆君潜缓缓睁开眸子,他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赵令柔,像没听见般。“有消息了么,我也派人找了”赵令柔将伞朝陆君潜那边靠了靠,自个儿倒有半边露在雨中。陆君潜这才回过身,若有若无地朝棚子这儿扫了一眼。阮明姝慌忙别过身,背对着二人。“祈福的人太多,甚至不知这牌子是何时挂上的。”陆君潜语气淡淡的。“至少确定她还活着,而且就在京城,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她的。”赵令柔语气坚定,极善安抚人心。陆君潜看了看手上的牌子,正面写着“吾兄昭成,极乐永生”,背面则是“吾妹幼薇,有生再会。”“但愿是她。”他喃喃道。“对不起,如果我当年劝住父皇,韩家也不会”赵令柔神色歉然。“回去吧。”陆君潜打断她,独自走进雨幕之中。阮明蕙已无心再画图样,数次烦躁搁笔,推窗张望,最后索性下楼,站在铺子门前等姐姐回来。“一定能成,银子送出去,爹爹不久就能放出来。”她走到门东面,心中想。“阿姐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官大人嫌少不愿意收,那该怎么办?”回到门西面,她又担忧。两个念头切换来切换去,如此百十次后,阮明姝终于回来了。“阿姐!怎么样,府尹大人收了么?”阮明蕙一颗心吊着,生怕姐姐怀里的银票没送出去。阮明姝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收了。虽没见我,但派人传了话。说林大人的信,还有我写的陈冤书,俱看过了,叫我回去耐心等消息。”“太好了太好了!”阮明蕙按着胸口,高兴地直抹眼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本不信佛,此刻却情不自禁念叨着。阮明姝拥着妹妹进了铺子。“今天去寻店面没,有没有找到合适的?”银子已筹足送出,现下该开始忧心如何赚钱,才好将借款快些还清,把典当的物品赎回来。“去看了一圈,不是太小,就是太大,还不如上回同你说过的那个好。”阮明蕙回道。“上回那个确实好,位置价钱都上佳。可惜主人不讲信用,收了订金,转手就租给别人了。”“阿姐,今天钱老娘来了。”阮明蕙眨着水灵灵的圆眼睛,卷翘的睫毛一扑一扑的,可爱极了。阮明姝皱眉道:“她又来撒泼了?”“没有,”阮明蕙摇头,露出开心的笑容,“她让我们不必急着搬出去,先把咱爹的事情办妥当了,再同她商量租金的事儿。她还说,先前讲的一百八十两,也未必不能再少些。”阮明姝狐疑道:“她竟有这份好心?莫不是打什么鬼算盘。”“不,是真的。”阮明蕙连忙道,“我想,她确实贪财,但心眼并不坏。而且过几日租期到了,她不赶我们走的话,总是我们占便宜。”阮明姝觉得得妹妹的话不无道理,加之心里惦念着父亲的事儿,提不起精神细究,便道:“既是如此,咱先不急着搬,且看过几日钱老娘是否如今日所言,并不来催。另外,新店面还是要留心挑选,不必立刻就订下,只为防备着钱老娘出尔反尔,又或者后面议价,依旧谈不拢。”阮明蕙一一应下:“嗯,这些都是小事,现在只求爹爹平安归来,咱们一家人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