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叔把被子铺平了,舒舒服服地躺下了,他说:“这也怪你,没事辞职干嘛呢?辞职之后又消失了一个月,联系不上人,过往的关系都清空了,自然要按照最低级别来算。”“……新来的大学生级别都比我高吧,郑叔。”“是的,受刺激了吧?”“那您跟我说的事态紧急,必须尽快赶往?”“是很急,但也急不来,我们捋一捋思路,不要再被牵着走了。”“那您给我些资料?”“都在我脚底下的包里呢,你自己翻着看一看,我先去睡一觉了。”话音刚落,郑叔翻个身就睡着了,我一边想着他未免对我也太放心了,一边拿了他的包,抽出了一个牛皮纸袋。牛皮纸袋的封口处有一串无规则的数字和字母,除此之外,连封口都没封,绕开线就能轻松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了。最上方的,是一封匿名举报信。火车摇摇晃晃,发出有规律的铿锵声响,我一开始看得很快,到后来越看越慢,看到最后,见到了落款——一个已经同流合污的罪人。信是用最普通的a4纸打印的,举报信的时间在半年前。我放下了这封信,开始查看其他的文件,有举报人提供的证据,也有郑叔他们之前搜集的证据,翻完了文件夹中所有文件,即使凭借我唯一的一次举报经验来看,文件袋中的所有资料,加在一起也无法印证举报信的正确,简而言之,证据不足。我又重新翻出了举报信,试图从中找寻一些线索,和举报人的心理。这封信读起来有点像述职报告,可以看出写信的人平时与笔杆子没少打交道,他用简单扼要的语言讲清了举报内容,举报汉东领导班子以权谋私,侵吞公有财产,收受贿赂,严重阻挡了当地私人企业的发展,文字下方是一连串的表格。举报信里重点讲了三件事,一是汉东老城区改造项目内定招标企业,二是汉东扶贫资金发放迟缓,部分资金走向不明,三是上报税收与实际税收存在严重偏差。这三件事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发生,但情节都不严重,数目也不会差得离谱。如果这封举报信是真的,那汉东将会刷新过往已曝光的腐败的金额上限。但问题在于,举报人自身无法提供强有力的证据,巡查组的人前去汉东调查取证了小半年,顺着里面的项目一项项地查,却查不出任何大的问题,小问题虽然有,但并不在触犯法律的范畴内。由此基本可以判定,这封举报信虽然言之凿凿,但并不具有真实性,这是我看过所有材料的观点。但此刻,我与郑强坐在赶往汉东的火车上,就可以证明这件事存在猫腻,受了工伤的我那些并未谋面的同事们,更能从侧面证明这一点。我将材料一一放回到了牛皮袋里,又将牛皮袋重新装回到了郑强的包里,长久的阅读让我的脑仁疼了起来,只好抬手揉了揉眉心,又躺了下去,钻进了被窝里。刚合上眼,就听见了叮咚的手机声响,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新手机的铃音——昨天郑强给了我一部国产机,换了我原来的手机,说是比较保密,我也办了新的电话卡,刚刚正是接收到短信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串倒背如流的数字,想了想,还是点了进去。“陈和平,我今天刚回国,别的我不想再多说了,汉东那边水深,你自己多加小心。”他这句话甚至是有些担忧的,我想了想,回了他两个字“谢谢”。我们坐了一夜的火车,终于到了汉东。并没有什么接待人员,于是下了车就要排长长的队伍等着打出租车。郑强还有心情打趣儿我,他说:“有段时间没自己排队打车了吧?”“我一直公交车上下班啊,”我特淡定地回他,“倒是您,不出公差的时候几乎不用腿儿的,出公差还要排大队,有没有心理落差啊?”“你这小子。”郑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下子就笑了。我们终于等到了出租车,到了一个小区内的租房内,在那里见到了两男两女,都是巡查组之前过来的同事。郑强向我介绍:“李洋,陈凯,王海阳,徐冬冬,这是陈和平。”李洋是个三十多岁的消瘦汉子,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闻言向我点了点头。陈凯年纪大一点,四十出头,正在打电话,也挥了挥手。王海阳和徐冬冬是两位女士,女士的年龄是秘密,正在整理资料,王海阳白净一些,徐冬冬带着一副黑边框的眼镜,两个人都冲我笑了笑。我挨个打了招呼,郑强直接扔给了我三摞文件:“你以前不是在经济委干过么?来看看这些文件,有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