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接通,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江玉初默然地看着垃圾桶里的菊花,淡淡地开口:“要是害怕的话,就把刚才听见的告诉我。”这要人命的英雄主义窦老爷子在icu撑了半个月,终于油尽灯枯,家属冷静地签署“放弃抢救知情同意书”,窦萌哭的昏天黑地,等知道殡仪馆早就联系好了,眼泪又开始决堤,终于把自己折腾进了急诊室。江玉初的目光牢牢锁在窦老爷子儿子身上,这位自始至终手机就没离开耳朵的人,脸上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不愿意装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去世的那位和他毫无关系。陆十九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我怀疑他不是那人亲儿子。”江玉初拿手肘怼了他胸口一下,把人拎回了办公室,关上门,比了个嘘的手势。“少说话多干活,别瞎打听。”陆十九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开始敲病历,他心里正想着市里新开的那家火锅店,打算晚上叫师兄一块去,哪知还没开口,对面的人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说了句帮我看着点病房,就风风火火地走了。陆十九:“……”合着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江玉初脚步不停,连电梯都没等,匆匆下了楼梯到了一楼急诊室里。窦萌缩在床脚,手里握着个面罩扣住口鼻,呼出的气体在面罩上打上一层雾气,随即又迅速的消散,汗湿的黑发黏腻腻的贴在她脸颊上,衬的皮肤更加白皙。遇到重大事故的女性硬生生地将自己哭成呼吸性碱中毒,江玉初也不是没见过。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而安慰的话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所以最后他也只是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什么也没说。窦萌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那双原本应该水光潋滟哭红的眼睛里,隐隐地酝酿着一场风暴,埋葬着刻骨铭心的仇视与敌对,看的人心惊胆战。他试探性地叫了声:“窦萌?”窦萌低下头去,一只手却死死攥着江玉初的衣角。“我现在都告诉你。”急诊室里人来人往不好说话,窦萌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在手机上敲着,江玉初看完,又把备忘录里的文字清空,重新打上:除了我,现在还有谁知道。窦萌摇摇头。江玉初把手机递回去,上面写着:你后悔吗?窦萌望着他,眼里的火又燃了起来,好像要把某个人烧成灰,她低低的,用一种阴沉的语气缓缓说道:“他死了才好。”江玉初看了她两秒,然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嘱咐她好好休息,继而打车直奔第一医院东院区。东院区新的住院部拔地而起,二十八层高楼巍峨耸立,里面引进了上百台最先进的精密仪器设备,病床扩了原来的三倍之多,部分楼层已经投入使用,等过段时间和老楼之间一打通,病房就可以直接转接老楼来的病患。新楼造价不菲,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即将竣工,号称将一切都做到了极致,甚至连太平间停尸柜都打着进口的旗号。江玉初此时就站在因为还没投入使用而没人看管的新太平间里。他的目光有些凉,仰头看着面前一排排停尸柜,不知道在想什么,灯光投下来,把他脸色映的一片雪白,毫无人气。寂静的太平间里只有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响声,一声一声极为缓慢。江玉初走过最后一排仍旧毫无发现,他刚要转身离开,目光忽而一凝,随即蹲下身去。地上有两三滴暗红干涸的血迹,最后一滴正落在左手边的停尸柜附近。他伸手一拉,手上传来的重量让他眉头一皱,随着停尸台被慢慢拉出来,一具尸体缓缓出现在面前。江玉初看着这具尸体足足有半分钟,才从他青紫色布满尸斑的脸上渐渐看出这人的本来样貌,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上次见他的场景了,记忆就像突然之间破碎成无数个片段,纷纷杂杂成了四散飘荡的柳絮,他盯着对方,然后默然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一接通,江玉初就用一种风轻云淡的口吻说着吓人的话:“别找了,人在东院太平间呢,都死透了。”他保持着通话的姿势,皱着眉仔细思索了两秒,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江大哥。”江玉初猛地一扭头,入目是冷冰冰的墙壁,没有人。他的目光在周围又扫了两圈,这才慢慢地将人重新推进去,转身走了。四散的柳絮慢慢的飘,记忆浅浅地浮出水面。他在第一个特情任务里,曾完美地撺掇反水一个小小毒贩,使得他为警方所用,这人就是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