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不麻烦的单说,”鲁景民看他态度好,也没上什么强制措施,“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吧。”边说边示意温朔做笔录。张泽山十指交叉放在审讯椅的小桌面儿上,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早想打他了,今天实在没忍住而已。”用张泽山的话说,他爸——张广瑞,就是欠揍的料,也的亏他是张广瑞的儿子,要调个个儿,他是他爹,张泽山估么着自个儿一天能拿皮带抽他十回。温朔一边敲键盘一边忍不住抬眼去瞧张泽山,对方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就是在陈述事实,让他不禁对张广瑞这个人产生了好奇。“就拿今儿这事儿说吧,”许是事情发生的太频繁也太过零碎,张泽山想了想还是从今天的事情说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吃饭的时候,我爸让我奶给他盛饭。”但叫人盛饭你就好好叫呗,说句“妈,帮我盛个饭”难吗?张广瑞不,他大爷一样倚在椅子里,冲他亲妈嗯嗯地努嘴儿,等老太太看过去,就拿手指饭盆儿。张泽山非常不待见他爸这种行为,看了老太太一眼,那意思是不叫她盛,然后一伸胳膊直接把饭盆儿拿过来墩在了他爸面前。张广瑞一看他这架势,也不高兴了,脾气上来,嚷嚷着不吃了!俩人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话赶话的,张泽山平时对他爸积怨已久,这次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抽了他爸一嘴巴子。他爸当时都被打蒙了,回过神来要打儿子,又被张泽山推了一把,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坐地上摔了个屁墩儿。盘子碗儿都是他摔下去的时候带的,动静忒大,房子隔音效果又不好,让邻居给听见报了警。这一段叙述听得鲁景民和温朔都很无语,前者更是开口说到:“就这么点儿事儿,至于?你说他几句不行?”张泽山深深地看了鲁景民一眼:“说他要是能听就好了。”“我也真不是就因为这点儿事儿想跟他动这个手,儿子打老子,怎么着都是我的错,我知道。要是留下案底,我以后工作都保不住。”张泽山长出了一口气:“谁不想好好儿的?我也想,但架不住他老没事儿找事儿啊。”“我爸那人,说白了就是个巨婴,被我爷我奶惯的没法儿要了。我奶今年八十一了,天天的,被他使唤的还不如个保姆,早上起来叫他起床,给他做早饭,晚一点儿都不行,得挨骂。吃了饭之后还得给他沏茶,等他去喝的时候茶不能烫嘴。您见过这样儿的么?”“是,他因为得病腿脚是不太利落,但他手没问题啊,自己连个茶都沏不了?再说他那病,谁乐意他得病?谁不想他身体健健康康的?自打生了病之后,想起来就要数落我奶,我奶腿脚也不利落,都是年轻时候干重活儿落的病根儿,他却非说他腿脚不好是我奶遗传给他的。我奶被他数落的平均一礼拜得抹三四回眼泪。”“这还不算完,数落完我奶,还要指着全家的鼻子骂,说我们都盼着他早点儿死。”说到这儿张泽山停了片刻,温朔录入完抬头去看他,见他眼眶子是红的,神情却依旧麻木着。“好几回,我下班回家我奶跟我说,我爸叫她去死,问她怎么还不死。这是亲儿子说亲妈的话。”“我先开始还管,去说我爸,但这边我说他的时候他不吱声,等我一扭脸儿去做个饭的功夫,我爸就急赤白脸地跑去骂我奶。后来我跟我奶说,您以后都甭管他,给他沏什么茶,也别给他做饭吃。可我奶不争气啊,被骂完了一抹眼泪,回头还孙子似的伺候自己儿子去。”“时间长了我都麻木了,他们再说什么我都跟听不见一样,选择性失聪。”这时候温朔就已经觉得心里头有点儿不舒坦了,他在张泽山平淡而冷漠的叙述中,似乎已经身临其境了一般。他爷爷走的早,奶奶前几年也去世了。小时候温爸温妈上班忙,打小儿他就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所以和爷爷奶奶的感情也特别好特别深。这要是有人敢这么说他奶奶,让他奶奶去死,他早就上手了,甭说忍多少多少年,分分钟他都忍不了。张泽山说话的间歇里,鲁景民拿了瓶儿矿泉水给他,张泽山接过去道了谢,拧开喝了几口,这才继续说到:“这是跟我奶,跟我妈,我爸也挺欠抽的。”“他那病三十多岁得的,后来一直恶化,等到四十多快五十的时候,就不工作了,办了个残退。”“那会儿我还上学呢,家里头虽然有点儿积蓄,但说实话也没多少钱。后来我爷爷还得癌症,肺癌,花钱的地方更多了。所以我妈就一直在上班,在食堂切菜卖饭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