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别往外说啊。”
“我知道,人家上面勾勾连连的,咱们该闭嘴闭嘴。就是打听到了咱们自己上上心,有认识亲戚啥的稍微暗示一下,别着了那小子的道。这种人啊,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京城那边闹得那么大,估计他也能收敛收敛。”
张衡在摩托车上发呆,那小子走了他都没回过神来,他是真的觉得这世界挺操蛋的。
要是就因为门路强踩了莫广深一脚上位,他是觉得莫广深的问题,不懂事平时没给上面上供,落选也正常,可若说对方是这种人。
张衡顿时一阵恶心。
更多的是为莫广深不平。
挣钱的大事
那天打听到消息,张衡就骑车去找莫广深了,他头天接了莫红梅的吩咐,把那一千块钱又填了两百,给莫广深送回去。
张衡到三中的时候,好巧不巧,全校师生在操场开大会。
主席台喇叭里煽情的说着莫广深这几年的付出,他女儿的病情,校领导的关注,以及在邢副校长的号召带领下,组织教师职工捐款。
大喇叭震着张衡的耳膜。
他突然想起前几次和莫广深见面的时候,莫广深总是一脑门子汗,穿着那开线自己缝上的衬衣,拿着课本,骑着破自行车说去家访,说去给学生送饭的样子。
此时又看着主席台上面,莫广深垂着脑袋,站在捐款箱后面,旁边走过的老师塞钱进去,安慰着说些无关痛痒的关怀。莫广深还要鞠躬,说着感谢领导感谢大家的话。
这场景张衡觉得一点都不感人,反而讽刺的厉害。
广播里,没有多说莫广深的经历和莫莉的病情,那些官话张衡听不清也听不懂,只是隔几句就一句邢副校长,此时此刻让人无比烦躁。
这场捐款一直持续到半小时后才结束,学生陆续回去上晚自习。教师们也散了。
只有莫广深一个人抱着捐款箱,还有个老教师和他嘱咐,数完了钱,最后报个数额,写个简讯。赶明上校报,这都算是邢副校长刚升任的工作开展情况。
最后一个老教师离开,操场空下来,莫广深抱着大红色捐款箱,站在旗帜之下,那画面让人窒息。
张衡受不住了走过去,打翻莫广深捧着的捐款箱,拉他说要去喝酒。
莫广深皱眉一把甩开他,蹲在地上去捡从箱里掉出来的钱,里面没什么大票,竟都是块八毛。
“这里一共也没多少钱。”
“老师本就挣得不多,这几块也是牙缝里省出来的,人得知道感恩。”
“感恩?”
张衡气血上了头,他知道自己不该说,可压不住少年气,他觉得莫广深窝囊死了,就是被人骗了,被这些道德给绑架了,“哥,我就是为你不平,凭什么那些人阳奉阴违拿你垫脚。
你刚才还谢他们,你应该打回去,我最烦你们这些文化人了,有啥事都忍着,受人欺负,都不如我们这种混子,受气了就打回去啊,打不死我照样是个好汉。
照我说,莫不如你就别干这什么劳什子的老师了,和我和红梅一起去广州,我们一起凑本钱,做大生意,咱不干这受气的事了。”
莫广深瞪着眼推开张衡,“你懂个什么,朝不保夕你是行,可我有孩子,知道红梅为啥不和你结婚吗,你这猫一天狗一天的日子,哪像个正经人。她想要的家你能给她吗,连个稳定工作都没有,你懂什么。”
莫广深红着眼眶抱着捐款箱,他其实知道张衡是好意,可他的尊严已经碎了一地,就算捡起来也是千疮百孔。就装糊涂吧,活在这个构建起来的虚假世界又有什么不好,叫醒装睡的人,只会让他更痛苦。或许,或许大家都是好意呢?
可张衡不明白,他那时年轻,一腔热血,觉得这世界用规则限制我,我打破不了,就闯出去。
他以为莫广深的执迷不悟就是种迂腐。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可这一刻就是上了头,“总比在那种欺负女学生的人渣手底下干好吧,他就是针对你,哥,你再呆在这也只会被当做垫脚,人家拿捏你呢,你不敢走,不敢闹,欺负着你不说,以后会更过分的,你当时要么就别跟人家竞争,你没那眼力见,以后都会成为人家眼中钉的。
那种人,在京城诱骗女学生怀孕了都能被摆平,门路很强的,干脆揍他一顿咱们不干了,何苦在这受气。莫莉的医药费我和红梅帮你搞。咱仨人想办法总会渡过难关的,你有我俩呢,你不用在这受气。”
张衡还在说着,莫广深却手上一顿,不可思议的抬头,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那双眼睛仿佛要把人吞了般瞪着,“你刚才说什么,你说邢万里在京城干了什么?”
莫广深的样子太吓人了,气血上头的张衡理智被拉了回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种有门路的人,咱们斗不过,要不然就先请假,要不然就别干了,他摆明了要玩你。”
“我是问你,你说他在京城干了什么,受的什么处分。”
“我,我。”
“你说啊。”
张衡泄了气,“我也是找人打听的,根本不是什么处分,那事都没处分。那个邢万里,很恶心的,在京城的学校里专挑家里条件不好的女孩子诱骗,后来踢到铁板上了被人搞了,才回安城。
这种事,你也知道都成年了女生还是自愿的,就不了了之了,这要是头些年还能判个流氓罪,现在,就只能那样。反正,就挺变态的据说。
但那次从京城回来他估计也收敛了很多,我想说的是,这种人门子硬得很,哥你之前得罪人了,别在这了。咱们一起去广州运货做生意,总能有办法的,你留在这,以后也会被当眼中钉。人家给你钱,可不是让你闭嘴那么简单。打听事的小孩说,上面有人在打听你的情况,以后你肯定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