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文化宫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嘉南很难说清楚她的心情。关于那笔钱、那个承诺的由来,其实很荒诞,嘉南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第二天,嘉南丝毫打不起精神。不止是她,全体高二学生经过研学之后再回来上课,都不在状态,上课哈欠声此起彼伏,下课睡倒一大片。第四节是体育课,嘉南梦游似的脚步虚浮,飘去操场集合。体育老师见大家死气沉沉,整完队直接宣布跑圈。嘉南跑完两圈,人废得更加彻底了。她靠在操场的围栏上调整呼吸,喉咙感到无比涩痛,脚下似有千斤重,压根抬不起来。围栏外伸进来一瓶水,扣在瓶身的手指上做了樱花粉的美甲,同时响起熟悉的声音:“喂,你喝不喝水?”嘉南没想到会突然再遇见苏蔷。她甚至以为她们不会再见面了。洛陵虽然是座小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不刻意去找,说不定就不会遇到。“来这边见个朋友,刚巧看见你了。”苏蔷透过围栏张望,打量里面跑道和足球场,有点可惜地说:“一中好不好玩?我都没进去过。”“不好玩。”嘉南说,“但是校园挺漂亮的,环境比较好。”苏蔷见嘉南拿着水瓶没动,解释说:“水我没喝过,只是瓶盖拧开了。“你嫌弃我吧?”“没有。”嘉南否道。苏蔷在孤儿院有个认识的弟弟,也是一中的学生,因此知道他们高二学生外出研学了,一连好几天没在文化宫见到嘉南也不觉得奇怪。“昨天才回来的?”嘉南点头。苏蔷问:“你今晚还去不去打卡?”还跟嘉南八卦起来:“你知不知道文化宫又换新保安了?陈纵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说他到底什么个意思,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玩玩吗?”“我不去了。”嘉南回答了她前一个问题。“那明天……”苏蔷说。“以后都不去了。”嘉南说。苏蔷看着她,忽而明白她话里真正的意思。苏蔷愣了几秒,堵在喉咙口所有话都被截断了。她点了下头,说:“也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了最好,以前就猜到你迟早会走的。”“谢谢你的水。”嘉南说。苏蔷想说嘉南没良心,再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她们又不是需要道别的关系。苏蔷忽而心生感慨:“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嘉南想想:“七年?八年?不知道,记不清楚了。”苏蔷打开手机云相册,找到了几张当年在文化宫拍下的老照片。有一张偷拍的是柳曦月上课时的情景。柳曦月站在舞蹈室中央,端着身姿,侧脸严肃且凌厉,手里的教鞭感觉随时会挥出去。有一张抓拍的大家排队上秤前的某个瞬间,排了小长队,纷纷低着头,面色凝重,看上去十分不安。苏蔷递给嘉南看了看。意外还发现了一张合照。嘉南在其中看到了唐俊。合照中出现的唯一的一个男人。那时候的唐俊三十出头的年纪,有超二十年的舞龄。科班出身,专业素质过关,柳曦月认可他的芭蕾舞水准。当时柳曦月没挑到合适的男学生,倒是花高价聘请了这样一位男老师。唐俊生得儒雅,平易近人,跟柳曦月的严师风格完全不同。大部分学生都更喜欢他。唐俊当年离开文化宫非常突然,连一句道别也没有,如阵风刮过隐去了所有踪迹。喜欢他的学生都在遗憾没留下他的联系方式。“你还记得唐俊吗?”苏蔷问。“忘记了。”嘉南说。“以前唐老师最看重你和易宁,说你的动作最标准,易宁跳起来感情最充沛,最能感染人。”苏蔷对此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她刚来,是新手,羡慕已经学过两年的小师姐们,也暗中较着劲。其中的嘉南和易宁最为瞩目。她们两人形影不离,像双生,经常得到老师的夸赞。这些年文化宫的人来来去去,有被淘汰的,也有自己选择离开的。苏蔷没想到易宁会走,更没想到,留下来的嘉南也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仿佛被消磨掉了灵气,沦为了不那么出彩的普通学员。“那易宁呢?你还记得易宁吗?”苏蔷说。嘉南沉默着,不愿意再回答了。—苏蔷手机里的老照片让嘉南的情绪变得糟糕和混乱,她午饭的食量变得更小,只喝了几口寡淡的紫菜汤。惦记着十二点半要跟王律师见面,才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校门外走。嘉南在咖啡馆挑了个位置坐下。王坚从外边走进来时,嘉南第一时间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