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道:“不可。你又犯糊涂!不见沈瑄与简寂观关系不一般么?我们现下还是暂时不要得罪庐山派的好。反正,此人武功低微,收拾他也容易得很。”“武功低微?不会吧?”“说你没见识,难道没有听出他的琴声中毫无杀伐之气?可见不是个练家子。若不是卢淡心那老儿从旁作梗,我哪会败下来!”沈瑄听他如是说,不得不暗暗惊叹此人实在眼光锐利。他又道:“可是,一定要暗暗注意此人动向,一旦他认真学起武功来。就找个机会除掉他。他……只怕将来会是个劲敌!”沈瑄好笑:你也缜密过分了,我再练五十年,也“劲敌”不过你的。那侍中低了一会儿头,跪着的人仍是一动不敢动。侍中忽然问道:“樊仙姑派的帮手来,怎么至今没有露面?”跪着的人道:“属下正要回禀侍中,她们刚刚到,已与属下会过了,正等着见侍中。”侍中道:“马后炮!来了几个?”跪着的人道:“樊仙姑座下四位仙使都派出来了。”侍中眉毛一挑,显得出乎意料,道:“难得,快请!”只见草亭后面云烟一晃,闪出几个年轻女子,一色的淡青色曳地长裙,缥缥缈缈很是怪异,有点像道姑。两条极长的发辫垂在胸前,用青纱和珠饰卷着。头顶还箍了一个银色的发冠,刻着好象是流云图案,每人都不同。这几个“仙使”面目都很美丽,但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妖冶。一共却只有三个人。为首的一个仙使道:“回秉侍中,我们四姐妹早就领命离宫,望庐山来。不料路上遇见一个对头,纠缠许久。故此来迟,误了侍中大事,请侍中发落。”侍中微笑道:“无妨。我怎能和你们计较!只是‘幽微灵秀,雪雨风霜’,为什么还差了一个?难道……”那仙使道:“对头功夫甚是了的,三妹受了伤,在半路停下来了。”侍中皱眉道:“可惜了灵风使。对头是什么人?”仙使道:“不知道。我们四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当今武林高人中似乎没有见过这样一位。”侍中知四仙使都不是泛泛之辈,不禁恨恨道:“又是他!我只道他今天总算没在庐山露头,看来这回不会来作难了,不料还是被他插了手。此人就这样爱管闲事!”仙使奇道:“侍中知道是什么人?”那原先跪着的人现在可是站起来了,道:“看不出是什么人,那便只可能是一个人:百变神侠。”仙使正色道:“那么三妹的事情……”侍中点点头,道:“仙使放心,灵风使是为了给我帮忙才受伤的,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早晚会收拾敢向我们挑衅的人。”三个仙使迟疑不定,原先那跪着的人就说:“卢侍中向来说一不二,你们尽可放心。”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道:“如此多谢了。”鞠躬退下。沈瑄伏在竹林里静观,觉得很奇怪。这个人被称为侍中,想来是一个官员。侍中这个职位,是位极人臣的那一种。然而这个侍中,看起来却这么年轻,而且身怀武艺,言谈中明显的出身江湖。最奇怪的是,他还和一个“仙姑”交情不浅。而仙姑,不是女道士,就是巫婆。那个手下此时低声问道:“侍中真要为灵风使报仇么?”卢侍中轻轻哼了一声,道:“姓叶的那一关,早晚要过的。……你也去罢。”那手下遂离开了。停了停,只见卢侍中抬起头,击了一下掌,道:“出来罢!”沈瑄大吃一惊,难道他早就发现自己了?正要跳下现身,忽然看见对面竹枝上飘然落下玄衫一袭的人影,盈盈上前,却并不向卢侍中行礼,只是侧身站着。沈瑄看见她转过脸来,双眼清波一闪,几乎头晕目眩,是蒋灵骞!沈瑄万不料她会在这里出现,不禁紧紧的盯住她的脸。只觉得她比起在太湖上分手时清减了一些,面色也有些不对。待要细想缘故,却已心慌意乱,魂不守舍。只听卢侍中道:“我昨天交代你的话没忘了吧?现下得看你的了。收拾收拾,照我计划行事。旁的事情想来也不用我吩咐了,今后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络。”蒋灵骞缓缓道:“我不去做这个卧底。”卢侍中并不反驳她,来回踱了几步,和蔼的说:“蒋姑娘,你不肯为我做事,仍是以为我始终是在胁迫你么?”蒋灵骞不语,卢侍中又道:“当时你败在我手下,本来我可以轻轻松松取你性命,却饶过了你。后来,我也给了你选择:我问过你是要做宫女,还是要做我的随从,是你自己不愿入宫。随从就有随从的规矩,并不是以此胁迫你。这在当初也是说清楚了的。你尽管心中不悦,但你平心而论,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待你如何?”卢侍中这些话,说得温柔已极,沈瑄听着大不是味儿。可是蒋灵骞只是淡淡道:“你对我很好。”卢侍中道:“很好说不上。不过我自忖总比钱世骏那个伪君子讲义气。蒋姑娘,你自幼孤苦,无所归依,总不成独自一人在江湖上飘零一辈子。你既然跟随我了,我自会好好照顾你,凡事也会为你考虑。要你为我做些事情,却并不是拿你当兵刃使用。譬如这一件,我明白告诉你,是要对付罗浮山汤家。我知道你不愿嫁给汤慕龙,但悔婚是很难的,除非弄倒了汤家。”卢侍中实在是将蒋灵骞的心事看的分明,沈瑄一面惊疑一面想此人着实厉害。蒋灵骞依然淡淡道:“可是这样做很不仁义啊!我和汤家并没有什么仇恨,何必害人家。”卢侍中不禁有点焦急,清了清嗓子道:“我承认,我行事的确有些不管不顾。人在江湖,是是非非原说不清。你既然明白我待你不错,何必跟我计较这个?”蒋灵骞望了他一眼,道:“卢侍中,不管你嘴上说的多好,我也知道你野心勃勃,行事毒辣。现在你叫我做的,好像不算伤天害理。但我若一直为你做事,以后难免良心难受。与其将来反悔,不如永远都不答应你。”卢侍中气得脸色铁青,扬起手来就要朝蒋灵骞的天灵盖击下。手掌到了半空,却又停住,挥了挥道:“反正任务是给你了,今天起,你也不必再跟着我跑。去不去做你自己拿主意,生死利害你还是明白的。”说完转身钻进了竹林走了。蒋灵骞还立在原地,轻轻道:“泯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沈瑄就想跳下去与她相见。忽然觉得四肢僵麻,动弹不得,不觉又急又恼。正讶异间,却觉得身子被人拎了起来飞也似的行走。原来他听得太专注了,竟不知不觉被人点了穴。只听一个声音道:“傻小子,醒醒啦,听够了还不走。”沈瑄就这样被公冶坡带回了简寂观。公冶坡给他解了穴,仍旧送入那间密室。沈瑄看见卢淡心坐在太师椅上,正瞧着他。沈瑄心中牵记着蒋灵骞,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向卢淡心拜道:“道长,适才晚辈失礼了。”卢淡心微笑道:“不妨。”公冶坡对卢淡心道:“师父,弟子已经查明了加害汤公子的人是谁。”卢淡心无奈的一笑,道:“不必说了,我早已猜到。”“师父打算怎样?”公冶坡道。“还能怎样?”卢淡心似乎又有些伤感,又有些无措,“又不是第一次。好在汤公子救过来了。就由他去了罢。”沈瑄疑惑不解,不知卢淡心对那个人,何以是这样的态度。公冶坡却像在意料之中,不再问什么。公冶坡出去之后,卢淡心转头道:“沈公子,你的心事,贫道已知。这原怪你不得。人生未死,最难的是情丝纠缠,凭你有什么慧剑,总也斩不断。”沈瑄不禁满面通红,正待争辩,听卢淡心又道:“只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告诉你。我与你父亲总算是旧交,你小时也曾见过的。我倘若不管你,也对不起烟霞主人和洞庭医仙两代大侠对我庐山派的恩义。不必惊讶,你的绝妙琴艺和医术,应是从令祖母若耶溪陈氏处一脉传下,当世再无一家有此绝技,贫道早就猜出你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