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谢玦同学。”
薛宇如蚊咛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池翰墨的思考。
他看了一眼薛宇,算是回复。
薛宇上前两步,有点儿结巴地道:“谢,谢谢你,谢玦同学,之前放学的时候我被张伟他们堵那次,也是你帮了我,一直,一直也没有,没有当面刚跟你说谢谢。”
薛宇跟谢玦说话磕磕绊绊,也实在是因为谢玦凶名在外。虽然是一个班的,他和池翰墨和谢玦都不熟,但池翰墨那可是班里的常驻第一,薛宇心里的学习偶像,所以刚才跟“池翰墨”说话他没那么多心理负担。
池翰墨“嗯?”了一声。
“就,就上次,月考前我被张伟他们拦住,他们,他们找我要钱那次,你不是刚好经过么。”薛宇看池翰墨这反应,觉得对方可能是忘了,磕磕绊绊地边比划边说。
——谢玦那是什么人物,老师骂他罚他从来不放在心上,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上课都不一定在班上,说不定每天有一百场架要打,他这么个没人关注的小角色,当时谢玦路过随口骂了张伟他们几句把人吓跑了,自己能记一辈子,人家说不定早就忘了呢?
“你还说,说你和于欣然、屈子琪电话,都在班群里,让我,存一下,以后再有麻烦就联系你们,我,额,上次厕所被堵没拿手机,池同学是你叫过来的?对不起,谢谢,听说连累你们俩去老师办公室了,我想跟你们说谢谢的,但,但……”
班里的“透明”学生平时上课回答问题都要做足一节课的心理准备,也未必能真举起来那只手,要是被老师点名别睡觉,薛宇可不像谢玦那么心大,还能呛两句老师回怼——被老师提了名字,哪怕是提醒一下,也能午夜梦回,反思上个一周觉得自己丢人又窝囊。
即使对于别的同学来说,很可能根本就没注意。
放学被堵这种事儿落在薛宇身上,既不敢去找老师,怕被那伙人知道以后阴魂不散地缠上,毕竟学校这么大,放学回家的路又那么长,老师又不是什么贴身管家,还真能保证他时时刻刻都安全?
薛宇自己是成绩下滑了上升了都不会被老师在讲台上提一句的平庸学生,就算真下定决心找老师,也会琢磨个三天在老师面前的措辞,最后在办公室门前失去敲门的勇气。
告家长?更不可能。
他那个家鸡飞狗跳,每天爹妈回家就是吵架,还有个没上幼儿园的弟弟在一边哭嚎当伴奏,谁能顾得上这个上了高中已经能当个大人使的大儿子?没人听他说什么,顶多一巴掌拍在他身上,让他看着他弟弟,或者滚去做饭。
也不是没有跟家长说过。
薛宇从小就长得矮,不知道是父母遗传还是从小就营养不好,上小学五年级还没长过一米五,放学被人抢了新买的水壶也哭过,他爸被叫到学校来先给了他一巴掌,说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就知道给家长添麻烦。
告家长有什么用呢,解决不了一点儿他的困境。
所以那天在小巷子里,谢玦自己可能没多放在心上,反倒是薛宇一直揣在胸口在无数个翻来覆去的夜里揣到了今天。
好不容易逮到开口的机会,薛宇觉得可能不会有下次了,得趁着勇气没用完,一口气全说出来。
他捏着紧张的拳头,在夏天将近四十度的高温里给“谢玦”鞠了个合着汗水和泪的躬。
“谢谢你!谢玦,谢谢你和池翰墨同学,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我可以把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给你!”
他说着,真去掏自己的兜,被池翰墨一把摁下:“没事儿,不用。”
很神奇。
池翰墨知道自己货不对板,薛宇该谢的不是自己这个冒牌货。
但莫名的,他几乎能想到谢玦面对此刻的反应。
大概是……
吊儿郎当地弹一下薛宇的脑袋,让他把钱收回去,顺带嘴贱一句:我要你那仨瓜俩枣干什么?
察觉到这个念头,池翰墨对谢玦的观感又复杂一分。
情绪正酝酿着呢,前头已经狂奔到楼底下阴凉地的于欣然转过头来大喊:“快走吧,别在太阳地里晒着了,到阴凉地里来认贼作父也是一样的!”
池翰墨:“……”
第三节课是英语课,于欣然几个探头探脑凑到班里后门的时候,英语老师正在讲课。
于欣然一声“报告”喊出来,老师连同大半同学的目光都放在了后门这边。
英语老师不是他们班班主任,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去了?”
于欣然话接得快,拎着薛宇的胳膊举起手来:“薛宇刚才不太舒服,我们几个陪他去了一趟医务室。”
被当做借口的薛宇迷迷糊糊被举起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老师同学们的目光一下放在他身上,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这要是谎言被拆穿了怎么办?这要是英语老师去向医务室求证了怎么办,他们可没有真的去过医务室啊!英语老师要是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能怎么编?说中暑?可是现在天天上午都是这样的日头,大课间毕竟还没到正午,怎么偏偏就今天中暑了,这他又要怎么解释……要是刚才有同学看见了他们在哪怎么办,这谎言不就被戳破了?
为什么于欣然能那么自然地在老师和这么多同学面前撒谎?不怕被发现吗?
……薛宇担心了一大堆,一个都没有发生。
英语老师听完于欣然的“理由”,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坐下吧,抓紧听课”,就继续讲ppt里的从句语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