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将那圣旨递了回去,寒光闪烁的剑刃倒映着他一张寡淡清冷的面容,无悲无喜,只好言相劝一般,道:“国公爷怒杀下官并无所谓,圣旨还是要送回宫中,请中书省加盖大印,方可下达的。”
圣旨都已经送到了,兵士都已经围了府,这人竟说皇帝说的话不作数,还得送回去盖个印再回来抄家!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萧远近五十年来从未遭遇过此等离奇之事,险些气了个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五孔七窍里冒出烟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手抖不停:“你!你、你——”
第章燕回
天底下谁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就是圣旨?
圣旨圣旨,这“圣”字指的就是天子,指的就是圣上!
但凡皇帝定下的主意,又有几个人能更改?何况乎是当今天子,对付的还是勇毅侯府!
萧远本以为自己乃是携着天子之命前来,今日必能一吐往日积郁之气,好叫勇毅侯府俯首听令、在座大臣瑟瑟发抖,谁想遇到张遮这般会抬杠的。
逞嘴皮子功夫上,武将如何能同文人相比?
两道粗浓的眉毛使劲一皱,萧远便轻而易举感觉到自己仿佛陷入了窘境,心底暗惊之下,猛地一凛,阴沉地注视着张遮,竟然道:“我萧氏一族忠君之事,甘为圣上前卒,圣旨乃是本公亲眼见圣上写下,岂能因你一小小清吏司主事之言便贻误时机?今日本公便要杀鸡儆猴,看看斩了你这阻挠圣意、勾结乱党的贼臣,圣上到底治你的罪,还是治本公的罪!”
话音方落,他竟真的提剑向张遮而去!
厅堂内所有宾客更是大惊,一为萧远忽然给人扣上的大帽子,二位他言语行动间所透露出来的凶险之意,当即就有人大喝了一声道:“定国公是要滥杀无辜不成!”
姜雪宁却是浑身血冷。
因为她记得,上一世沈琅明明是下旨抄没勇毅侯府,将侯府所有人收监,等待案情查清后再发落。可她当日赶赴侯府时却见鲜血满地、人头坠阶!
这证明——
要么是上一世冠礼时发生了什么变故,要么是负责此事的定国公萧远故意寻找借口,大开杀戒!
眼见着萧远一步步向张遮逼近,周遭文武大臣更是怒声责斥、群情激愤,引得重重围拢厅堂的众多兵士纷纷握紧手中刀剑,一副随时准备要动手的模样,姜雪宁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她比在场所有人更能感觉到那种失控的危险!
危急之际,目光在场内横扫,却是轻而易举就看见了立在年少宾客们这边、距离仰止斋这帮伴读位置不远的萧氏二公子萧烨,于是先前盘旋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骤然冒了出来。
姜雪宁迅速地上前了一步,附耳过去对沈芷衣低声说了一句话。
沈芷衣正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将乱的情形,听见这句话之后诧异地看了姜雪宁一眼,然而只略一思索便露出几分惊喜,接着便将目光一转,也看向萧烨。
先前姜雪宁送给燕临的剑并未收入库中,而是由青锋抱了,立在一旁。
沈芷衣二话不说,一步上前便掀了那剑匣把剑提起来,待向萧烨而去!
萧烨与燕临也算是同龄之人,可自他出生之后,便处处被人拿出来与燕临做比较,怎么着也是出身萧氏的嫡子,心里如何能痛快?
更何况先前还与燕临闹了龃龉。
此时此刻他站在近处看着勇毅侯府这一副大难临头的倒霉样,心里别提多快意,就差抚掌大笑了。是以他的神情非但不同于这殿中之人的惊慌,反而是笑容满面,并未注意到姜雪宁、沈芷衣这边的异样。
然而那剑真是出乎意料的重。
沈芷衣猝不及防之下,刚将剑提起,就被其重量一带,险些跌倒在地。
这一来便吸引了周遭目光。
萧烨看了过来,她也不由得看向了萧烨。
那一瞬间,一股激灵灵的寒气从萧烨尾椎骨上爬了起来,先前的笑意更是从他脸上瞬间消失,反应竟是比兔子还快,扯着嗓子立刻大喊了一声:“父亲救我!”
正要举剑压在张遮脖子上的萧远顿时怔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