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如晦回头,神色淡淡的,端起另一碗药向陆昃走来。
一步又一步,距离不断缩短,在那双鎏金色眼瞳的注视下,陆昃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
用内力降至适口温度的药汤被递到眼前,陆昃接过,默了默。
离了危急的环境,在这样一个药香袅袅的平和清晨,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邬如晦,在以往记忆中寻了一圈,才终于捡回来一个笑:“多谢。”
邬如晦静静地看着他。
哪怕并非知情人,此时此刻,阔别已久的师徒相顾无言,看了也令人难过。
微昙开口打破道:“我跟大师兄提过,这种药能温养你的身体,助你早日苏醒,他便日日替你熬药。”
陆昃顿了顿,笑道:“如晦有心了。”
时隔百年,终于又叫出一声“如晦”,这一声甫一出口,陆昃心底倒先无声地掀起巨浪,扣在碗沿的手指微微用力。
邬如晦失踪了一般的神情终于动了一下。
微昙又道:“大师兄神智还没完全恢复,似乎还保留着一点做傀儡时的本能,做一件事便只能专注那件事。”
这下安慰的意味就太重了,就差明摆着跟陆昃说,邬如晦刚刚没理你不是因为他不想理你,而是脑子没好全,你别伤心别介意。
陆昃没好气地道:“好了,为师看得出来。”
他这个徒弟长大了,不像以前没头没脑满地跑的小麒麟,妖王陛下有了心眼,比起心眼太多的羌杳和根本没有心眼的孟昭然,本该令他十分欣慰。
如今一看还是有些不到位,但这份体贴显然贴歪了。
陆昃自然不是因为邬如晦态度冷淡难过。
他只是……罢了。
微昙暗暗松了口气,一手一个师弟,拎走前不忘交代:“弟子们告退。今日天气好,您老人家喝完药就别闷在药缸子里了,出来走走吧。”
她从牙缝又挤出一句“等你好了再找你算账”。
陆昃正忙着从药缸子里爬出来,他身体不太行,晕了这么久,乍一行动,手脚都不太灵光了。
闻言他懒洋洋地摆摆手,随口敷衍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待会儿就回榻上继续躺着。
一双手毫无征兆地伸过来,将他从药汤里托起来。
陆昃浑身滴答淌水,跟面无表情的邬如晦对视两秒,陆昃问:“你没跟他们一起走?”
邬如晦不明所以地看一眼他,又看一眼窗外正逐渐灿烂起来的阳光,目的已然十分明确。
此情此景,让陆昃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微昙捡了只脏兮兮的狸奴崽子回来。
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崽子按到水里从头到尾洗刷了一遍,陆昃记得,那崽子刚从水里捞出来也是一副臊眉耷眼又没法反抗的模样。
如今风水轮流转,陆昃从乐呵呵的旁观者变成了亲历者,终于切身体会到了那崽子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