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心意之后,少年很快便下了决定。当日昏暮时分,萧牧自军营中回府,便听近随禀道:“白日里吉画师曾来求见过将军。”萧牧立时便道:“使人去传话,我在书房内等她。”“今日时辰已不早了,将军尚有军务需料理,何妨明日再见吉画师?”印海在旁一本正经地说道。萧牧脚下微顿,道:“她必是有急事——”印海了然点头,正色道:“原来如此,那便是非见不可的了。”萧牧不愿理会他,脚下快走几步欲将人甩开。衡玉很快便带着画像过来了。吉吉和往常一样,守在廊下等着自家姑娘,怀中抱着只姑娘方才留给她的小兽手炉。余光内见有人朝自己走来,吉吉目不斜视,并未转头去看。直到对方来到她身侧,声音里有着些许紧张:“吉吉,我有话想要同你说……”吉吉抱紧了怀中手炉。她分明都已经这般疏远他了,他怎还一次次地凑上前来,莫不是个大傻子吗?“蒙校尉有话请说便是。”她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咱们去那儿吧?”蒙大柱指向不远处的廊亭,拿商量的口气说道。吉吉看了一眼,犹豫一瞬后,抬脚走在了前面。身形高大魁梧的少年赶忙跟上。看着这道少年背影,不远处手里转着佛珠的印海定睛瞧了瞧,疑惑道:“啧,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么一条乖顺听话的大黑狗啊……”“蒙校尉现在可以说了。”廊亭内,吉吉看着蒙大柱。“吉吉,我,我想过了……”少年来之前便已鼓足了勇气,此时生怕这鼓气泄掉,遂绷紧了身体挺着胸膛如报告军务一般,一鼓作气道:“自在营洲再次见到你开始,在我眼中你便与旁人不同了……我想一辈子都同你一起吃好吃的东西,我知你幼时吃了许多苦,我想好好照顾你!想……想娶你为妻!”丑得睡不着吉吉一时目瞪口呆。娶……娶她为妻?!“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绝非胡说!我从未对她人有过这般想法!”少年面红耳赤,澄澈的眼睛却又赤诚坚定。吉吉将手炉抓得紧紧地,也倏地红了脸颊。前日里的积雪还未化净,最后一丝昏黄夕光消散时,天地间顺势陷入一片冷灰,仿佛骤然又冷了许多。廊亭下华灯高悬,给这片冷灰添了些暖意。见她不说话,蒙大柱忙道:“我知道突然说这些有些冒昧了,但我只是想同你说明我的心意而已,你若觉不妥,也大可……大可打我几拳的!若觉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必非要现下便给我答案!多久我都可以等的!”听着这因紧张而混乱好笑的话,吉吉有些想笑,有些鼻酸,却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恼火与不甘。她是觉得他很好,可她才不是会被些不知是否会长久的好、这些好听的话冲昏头脑的女子!否则便白待在姑娘身边学了这么多年了!诸多情绪交杂之下,叫吉吉眼里逼出了泪光来。“吉吉……”蒙大柱愈发忐忑了。下一刻,就见满眼泪花的女孩子斩钉截铁地道:“不必等了,我现在便可以给你答案——我绝不可能嫁你的!蒙校尉还是娶别人去吧!”蒙大柱慌了神:“为……为何?”他固然想过吉吉不会当场答应,甚至是他自作多情,可为何是“绝无可能”?吉吉气得一张脸愈发圆鼓鼓了。他竟还问她为何?还能是为何!果然是同那些脏而不自知的男人一个德行的!看着那个还在满眼急切等着自己回答的铁憨憨,吉吉为不输气势,踮起脚挺胸抬头瞪他一眼:“因为你生得不好看!”言罢,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廊亭。蒙大柱只得傻傻站在原处,满脑子回荡着那句“因为你生得不好看”。这句话让少年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间,少年枕着手臂满眼失落,透过大开的窗看向夜空中一轮皓月,低声如自语般问道:“女娲娘娘,您睡了吗?”顿了片刻,语气愈发委屈:“我丑得睡不着……”少年满腹委屈失落,脑子里兀自幻想着女娲娘娘捏他时过于不负责任的场景。待天色将亮之际,头脑过于疲惫的少年适才昏昏沉沉入了梦。梦中他仍在执着于追问女娲娘娘——女娲娘娘终于有了回应,却是一抬眼皮,问:这是哪个泥点子?泥点子!原来他竟只是个随手甩出来的泥点子!呜!梦中,大柱哭得好大声。廊角挂着的残雪尚未完全消融,营洲便又盖了场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