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钦晚间在储秀宫歇下,即便醉酒酽浓,却依旧没有消停,后半夜,他将霍思思折腾得低泣求饶不止,几番餍足后方才罢休。
宿醉带来的头疼实在折腾人,翌日早朝,萧钦神色恹恹,高坐龙椅上一边听着朝臣汇禀奏疏,一边单手揉压着太阳穴缓释不适。
间暇时,他神思远浮,不由想念起青嘉从前体贴为他准备的醒酒汤,每每温热入腹,便会舒适很多,霍思思自然同样会为他备好,但青嘉与他相知多年,彼此间更为了解,知晓他一向厌苦,于是每次准备好的汤水里,她都会额外用心地放些桂花蜜。
今晨他饮汤时,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形容不出具体,直至此刻,他方后知后觉,原来他别扭的不是汤水苦甜的问题,而是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思及此,他忽的十分迫切地想见一见青嘉,他十分想念她。
然而在廷的众位大臣们却不能立刻体悟出帝王之心,他们秉公奉职,详谈着国政方略,且又因政见不同而分为两派,彼此唇枪舌战,据理力争,分毫未察皇帝此时的焦浮与不耐。
萧钦不好打断,只得半阖着眼坚持听下去,可全程,他根本没有入心几字几言,脑海里全是青嘉的脸。
最后,薛珺提起拓跋湛,禀述说明他想携公主于明日回返西凉之意,由此询问萧钦意见。
听到这,萧钦同样正色起来,他当然也想快些促成这桩婚事,好叫大燕与西凉的结盟落稳牢固,从而加快征伐辽国的进度。
他凝眸认真道:“就听他的。不过我方也不能失了诚意,此次就按送嫁嫡公主的规制,给妍嘉风风光光准备好最丰厚的嫁妆,旁的形式一切化简,等拓跋湛将人带回西凉国,他们想如何大操大办,都随他们自己的意。”
薛珺面上也显开怀,此事为他一手促成,若真能成就丰功伟绩,那么他必然也将在历史书册上留下姓名。
他心有憧憬道:“陛下圣明,若此事进展顺利,说不定下月我们便可整军会师,震旗北上!”
萧钦也觉畅怀,罕见对下臣不吝夸誉:“爱卿贤能为国,有汝肱骨砥柱,实为大燕之幸。”
“圣上谬赞。”
正说到这,薛珺姿态轻松着,随口指正道:“殿下方才应是口误,此次被拓跋王子选中的不是妍嘉公主,而是青嘉公主。”
他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萧钦脸上和悦的笑容忽的一僵。
薛珺还在继续,“虽然青嘉公主不是皇室萧氏的正统血脉,但微臣将此告知给四王子,对方却坦明自己对青嘉公主一见钟情,非她不可,其身份瑕疵,不足挂齿。”
萧钦终于绷持不住,他赫然从龙椅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跃下高阶,用力揪住薛珺的衣领,“你说什么?是青嘉?”
薛珺懵了,他完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引得陛下如此龙颜震怒,分明前一刻还君悦臣恭,结果只眨眼功夫圣上就变了脸色。
“是青嘉公主啊,昨晚陛下
亲自当着两人的面指的婚,在场朝臣都可作证。”薛珺硬着头皮回答。
“满口胡言!”
薛珺腿一软,吓得立刻伏跪,身后群臣亦是同样齐声喊着‘陛下息怒’。
倘若只薛珺一人认错,那此事尚有乌龙的可能,可现在所有人一个反应,这叫萧钦陡然生出莫大的恐慌感。
他都做了些什么?
萧钦艰难压抑着情绪,蹙起眉开始回忆昨晚的宫宴场面,可脑海中的记忆却相当模糊,他只记得选人之际,拓跋湛伸手指向了一处暗隅,辨析那女子背影,他自顾自地把人当作是妍嘉。
所以,那根本不是妍嘉?
萧钦发了慌。
“青嘉,青嘉她现在在哪?”
陛下周身散着寒意,叫薛珺不敢抬头,听其逼问,他背后不禁生冒出一层冷汗,如何不敢回答。
萧钦不耐地催促,“说话!”
知晓瞒不住,薛珺只好颤声回:“昨天晚上……陛下将此事全权交由微臣与贵太妃娘娘一同决议。听西凉的使臣说,按照他们草原部落的习俗,既被王子择定,那从口头相约的一刻开始,公主便已被认作是四王子的人,四王子也是风流,登时向陛下提出想带公主回驿馆的请求,而陛下那时与其畅饮开怀,几盏温酒入腹,正是乘兴之际,故而闻之没多思考,便点头痛快同意了……”
薛珺越往下说,声音不由越低。
他是地方刺史,平时并不在京,所以先前从未听说过什么宫廷辛秘,风言风语,但此刻,纵他再反应迟钝,也从圣上极端异样的反应中,品味出些不同的深意。
尤其,青嘉公主并非正统皇室血脉,只是宗亲记名,这一点,在外并不成秘密。
想想他先前的用心撮合,简直不由地替自己捏起一把汗。
萧钦盯着他,目光发着狠意,他顾不得朝臣的眼光,直接冷冷出声命令,“备车,寡人现在就要出宫!”
殿内死一般的寂,竟无一人敢出声言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