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得意起来:“哟,这两小的还挺有缘。”楚妙谦和地陪着笑,心里谨记公爹的教诲,在东宫之储未确定下来之前,先莫与宫中的任何一个主位走得太近。“殿下们都可爱极了。”楚妙圆润地褒奖着,接过楚妍抱进自己怀里。孙皇后是有些不悦的,这么多年了,她张氏还总不忘时时来抢自己的风头。见施淑妃艳羡地看着净俊粉嫩的宋玉柔,目光像定住一样移不开,便对她柔声道:“皇上近日待你恩宠有加,该有的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有,不用羡慕。”“是,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施淑妃霎时脸红到了脖子根,惶愧低下头来,洁白的后颈上一枚红痕掩不住。当天晚上楚昂正准备去永和宫前,就听说她身子不舒服了。遂便折去许久没去的殷德妃处,在她的延禧宫里歇下,这之后宫中的侍寝又恢复了先前的清淡。这是后话。便说此刻,女人孩子一多就显得闹腾,孙皇后便叫锦秀和小顺子领出去玩。锦秀恭敬地应了一声,带着大大小小一群往汉白玉台阶下走。交泰殿下的广场前,锦秀蹲着给楚池剥新疆进贡来的巴坦木。奶白的坚果子,咬进去又香又脆,还能泛白脂。两岁的楚池牙咬不碎,急得脚丫子一跳一跳。锦秀便用随身带的小锥子给她碾,着一袭淡橙色的宫装,坐到殿前的廊檐下,铺一方干净的帕子。自到张贵妃宫里当差后,因着饮食与心境变化,如今的锦秀看起来比从前在东筒子尽头的旮旯院里明媚多了。楚邹在边上瞄她的脸和脖子,锦秀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略带紧张地问:“殿下在看什么?”楚昂盯着她上翘的眼梢:“你把带辣椒和孜然味儿的田鸡腿给池妹妹吃,她母妃没打你?”原来是这事,锦秀噗嗤一笑:“那田鸡腿儿我头先悄悄试过味道了,又给送回去重新换了一盒。”她冲他眨了眨媚亮的眼睛,对他的态度并不像别的宫女子一样,因为知道他得皇帝爷的偏宠,而对他又拘谨又畏敬,她是一种类似同龄人说话的口吻。这让年幼的楚邹很受用,觉得自己在她眼里被当成了一个大人。只心里顿时却又觉扫兴下来——那个叫桂盛“剩公公”的宫女没两天就因为滑跤跌了盘子,被桂盛命人大太阳下扒了裤子,把白生生的屁股摁在长条凳上打得红一片紫一片。锦秀没挨成打,不然老太监陆安海在他的心里还能更恶毒一点。那么他养的小太监就算落在地板上摔死了,也是他罪有应得恶有恶报。楚邹转过头,看见那边楚邝和楚邺正在玩耍,羸弱的楚邺被楚邝搭着肩膀,压得一晃一晃。这阵子楚邺大概已经成了楚邝的小跟班了。他想起方才在母后宫里当众挨的两尺子,便看向锦秀手上坚硬的巴坦木道:“你给我两颗,赶明儿我赏你金叶子。”“噗——”楚邝正站在树下,用长竹竿挑树上的知了,忽然屁股上一紧。他吃痛,用手摸了摸,肩膀上又挨了一下。干脆扔掉竹竿,捡起来一看是两颗巴坦木,就皱眉问楚邺:“你扔的?”楚邺被中午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缝儿回答:“我没有。”“没有,那是谁?”楚邝俊眉间浮起冷鸷,秀长的眼眸环顾四周。他生得英俊挺健,身上有着他父皇阴冽一面的真传。楚邺怕他,不敢说话,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红墙。那墙头上空溜溜,骄阳打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碎金,是一面正在修的墙,中午工人休息,可看见竹梯子在墙头露着杆角。哼,好个老四。楚邝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捏着巴坦木朝墙那边飞奔。“快跑!”楚邹迅速从竹梯子上下来,跳到小顺子背上,再滑到地面。“诶,黄柿子您慢着点。”小顺子跪在地上,被他跳得整条肩膀往下一沉。连膝盖腿儿都来不及拍,就赶紧爬起来跟着他跑。盛夏的风带着热气,把紫禁城的青砖烤得一片刺光闪闪。主仆二个绕过凤彩门,呼啦啦的往前面乾清宫里钻。正是午饭的时辰,看见老太监陆安海领着一队送膳太监从乾清门外走进来。空荡荡的场院里排开一条绿,太监们在主子跟前不许抬头,得像虾米一样弓着腰,弓得久了就站不直咯,走路一搭一搭的富有节奏感,就像那皮影戏里脖子一伸一缩的老怪物。陆安海搭着苦瓜藤一样的老脸,远远地瞥见他过来,微弓了弓身子行礼。楚邹视力好,发现他眯着的眼睛里光影亮暗,并没有对自己笑。往常小麟子如果对他咿呀呀,他当差的时候就是嘴角往上吊着,像慈宁宫里那只野猫的三瓣儿嘴。哪天被御膳房的掌事太监骂了,那眼睛就跟刚长熟的苦瓜藤一样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