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订购伴侣机器人?”
艾薇灵活地绕过他的身体,先一步走到光亮处,她转过身,背对着身后明辉,倒退着走,笑眯眯地看洛林的表情:“老师,你现在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太情愿。”
洛林说:“猜错了。”
他移开视线,平和地说:“你不用时刻都用前脚掌着地的姿势走路,它的确能让你的脚步声变轻——但长久这样做对骨头不好,改掉这个姿势吧,你看起来至少还能再生长两厘米。”
艾薇低头,吃惊地发现自己还真的习惯仅用前脚掌着地的走路姿态,她平时都没有注意过:“真的耶。”
洛林看她一无所觉的样子,心沉了沉。
她还在肯定自己,沾沾自喜:“看来我是天生的潜行者,天生适合不声不响干大事。”
不。
你不是。
洛林没说出口。
接到去基地任命执教的消息后,洛林参加了两次和教育有关的会议。
这些会议大多是希望作为老师的军官们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要殴打不听话的学生,不要用枪指着学生脑袋——哪怕他们已经蠢到无可救药,只剩下重新投好胎才能提高智商这条路。
它对于洛林最大的帮助,就是能清晰地辨别出那些心理有创伤的学员——对于这部分学生,洛林都会额外网开一面,减少刺激性语言。
然后他很快发现,这些学生中,唯一遭受过童年创伤、但对此毫无察觉到的人,是艾薇,他的妻子。
刚发现“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冲突时,洛林最初没有向校方争取要她留下,也是这个原因;他清楚自己考核多么严格,艾薇没有任何基础,她未必能通过这种考核,再加上她有一定的童年创伤,他又无法控制两人间的性吸引……这些因素叠加起来,让洛林没那么坚持。
她一开始的入学申请,明明也写的是采集班预备成员,那个和她专业也吻合。
直到艾薇偷偷混入探险队的预备组,洛林才觉察到她的决心,正确评测她的能力。
所以他破例向学校提出申请,动用人际关系,邀请几位老师一起为最后测验打分,免得日后有人用“成绩不公正”来攻击她的努力。
也算是一种补偿。
但艾薇一无所知——
指,她对自己的“童年创伤”一无所知,而这些创伤后留下的潜意识反应体现在她每一个动作上。
艾薇有时候展现得格外迟钝,如果没有被改造过大脑,就是小时候展露出的情感遭受过打击,令她成长后缺乏情感反应,无论快乐或愤怒,她大部分都与之隔着一层;
她有严重的daddyissue,过度信任年长者所说的话,就像那天洛林说的——如果现在是郁墨告诉她,她是仿生人,艾薇也不会有太多的纠结就会相信。
还有,习惯性用前脚掌走路,步伐轻,声音低,这个行为大多出现在遭遇过家暴的小孩身上。
洛林想知道,她的大脑被动过什么地方。
她是真实经历过创伤,还是,被人灌输了“童年创伤”的记忆?如果是被灌输,幕后人为何这么做?又是谁主导了这一场大规模、违背伦理的克隆实验?谁创造了她?目的是什么?
艾薇现在的一无所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还是被人刻意掩盖、好躲过他的检查?
洛林不知道。
他只清楚,自己冒了风险,将她留在身边,留下这个把柄。
他往前走出几步,踏出黑暗,忽而察觉到什么,站稳,定定回头。
隔着厚厚墙壁,十米外的房间内,一动不动的郁墨猛然转身,银丝般如流水的长发缓缓滑落肩膀。
圆床上正陷入“我真的有这么糟糕吗艾薇这么讨厌我吗不对她早就讨厌我了以后只会更讨厌我我是她最讨厌的人”的松锋,忽然间看到郁墨那如绿宝石般的眼睛正流出大量的、晶莹剔透的泪水。
给松锋看傻了。
“回去,”郁墨低低地说,“情感是理智最大的障碍。”
松锋感觉现在最需要医生的不是自己,可能是郁墨。
只是嘲讽几句,他现在看起来好像疯了。
医生这份工作压力这么大?他这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