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钟意之前的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释。她突然变得喜怒无常患得患失,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因为她需要他。钟意惶然无依的时候,他和她吵架冲她吼。钟意把他拉黑整整一个月,他放低身段去哄的同时心中仍然有气,可是他哪里知道钟意那一个月里活在密不透风的监视里,连出门倒的垃圾都要被拆开检查,毫无尊严可言。她甚至不敢和他打电话,她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当时的处境,这大概是她最后一点骄傲了。牧鸿舟根本无法想象这是钟意所经历的生活,她以前在网上被喷子私信骂了一句都气得要顺着网线过去打人,又是如何平静地在家度过那一个月的呢?钟意解除□□以后,来给他包饺子,笑容平静,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曾经连鸡蛋都煎不好的厨艺渣渣如今已经能包出几百个有模有样的白元宝。牧鸿舟不知道,也不敢想她那一个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学做菜的。钟意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高傲刁蛮的大小姐了,可牧鸿舟仍旧是以前的模样。她为他拔足狂奔八百米,而他顽固地站在原地,不肯做出任何改变。“她这段时间过得非常辛苦,出国留学是一个多月以前就做好的打算。”张明抿了一口咖啡。“出国留学”牧鸿舟眼皮一跳,“那她毕业了会回国吗?”张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在旁边的公文包里翻找着什么。钟意为什么出国的原因再清楚不过,换做是谁都没有理由再回到这片伤心地。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这是她临走前嘱托我转交给你的房产公证,你在上面签个字,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张明把几份合同推到他面前。牧鸿舟看着上面的寥寥几行白纸黑字,像是看不懂中文:“这是什么意思?”“茂华区的海边别墅,s市最黄金的地段之一,市面价格少说五千万。当然,钱只是顺带一提,重点是,这是钟意全权接手设计的作品,全程耗时八个月。”张明把合同又往前推进几公分,“她说了,最后一份礼物,请你务必收下。”牧鸿舟上下牙齿紧紧啮合,侧咬肌微微突出一小块:“她送我房子?”“世事难料,这原本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婚房。”牧鸿舟心中的猜想慢慢变成具像化的灾难。他向教授告假,向合作商致歉,和助理打电话说要离开几天时人已经到了机场。牧鸿舟当天就回了s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家咖啡店出来,怎么回公寓打包行李,又是怎么到达这里的。小区入口还挂着碧海的工程标,牧鸿舟是业主,保安客客气气地为他升起横栏。海岸线保持了原生态,清爽温暖的海风从天窗泻下,夜已经很深,一轮明月浮在缎带般的云层上。有几只海鸟张扬地站在礁石上,而当车灯照到那里,它们又惊慌地扑腾着翅膀飞远了。牧鸿舟在浪漫的夜色里一路流亡。院门打开时带起一阵轻风,分花拂柳点破寒冬,他踏入另一个世界。树苗还有些稚嫩,挂着营养液抵御寒冬,双眼所望之处姹紫嫣红,牧鸿舟不知道寒冬腊月也有这么多鲜花盛开。二楼露台的栏杆上长满了玫瑰藤蔓,仔细看清了才发现竟是雕刻上去的。钟意很会画各种漂亮的花,玫瑰尤甚,金丝工笔雅致动人,寥寥几笔栩栩如生。明月倒映在一池静水中有种慈悲感,仿佛下一秒就能成全他,从云端款步走出个钟意,踩着烂漫的星云回到他身边。牧鸿舟经过客厅,地上铺着羊绒地毯,可以光着脚到处走。头顶吊灯洒下来的柔光像柑调香波,一团润泽的暖金雾气。他触上楼梯扶手,在转角处看见那只大提琴书柜,空荡荡地挂在一轮明月上,没有放书,第二层靠左的位置躺着一块抹布,上面的水迹已经蒸发干透了。二楼的主卧有居住过的痕迹,牧鸿舟走进去时闻到了钟意的味道。只是一点,就足以让他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苏醒片刻。他开始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钟意的痕迹。浴室洗手台上的牙膏和发圈,空瓶的精华液,梳妆台上拆开的蒸汽眼罩包装,床头柜上的时尚杂志。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没拉紧,牧鸿舟把它推上,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于是又把抽屉拉开,看见躺在里面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首饰盒。牧鸿舟掀开盒盖,看见躺在里面的一对钻戒,指环内圈分别刻着他和钟意名字的缩写。他把尺寸稍大的那只戴上,璀璨钻戒与他左手无名指完美契合,像一条闪着银光的蛇,冰冷地缠住他,吐着蛇信子嘲笑他的自以为是与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