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这个掮客的拉丁语水平足够在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当翻译,举止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对他这个‘异教徒’也没有明显敌意后,赫兹尔就决定要雇对方了——拉丁语是此时的通用语言没错,但真正能用拉丁语读写的,除了知识分子和高级贵族外,也没多少了。
“听起来很好,有这样的领地继承人,就算是民众的福气了,是不是?”
赫兹尔并不见得是真在意一块西方的土地上,其领地继承人是否贤明。更何况,以他的信仰来说,是很看不惯这种女人管事的情形的虽然此时西方男尊女卑,女性不自由,但相比东方来说,女性的自由度居然还是更高的。
不过现在人在别人地盘,当然要顺着别人的意思说话。总的来说赫兹尔是个身段灵活、十分务实的人。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到身为‘混血儿’却左右逢源了。
“的确。而且路易莎郡主是个懂得商业的人,非常关心布鲁多集市的发展,着力于降低布鲁多集市各种杂税。虽然成果不多,但这几年至少取消了不少临时杂税,赋税的收取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您也是商人,应该清楚,如果领主真按照规矩收取赋税,商业环境就算很好了。”
“真正恼人的是,各种没有讲明、没有先例的钱总是收取,这让商贸成本比看起来要高得多。”
显然,这位掮客是有些谈性起来了,说了一会儿,马都饮完了,他才想起正事儿。连连道歉道:“真对不起,先生,我有时候就是这样,容易说到别的事儿上头!”
不过为了找补,也为了自然地下来台,他又说:“不过,路易莎郡主的事儿您本来就该了解一些。您是来订购穿衣镜的,是不是?还打算去宫里走一趟?哎呀,如果是这样,怎么能避得开路易莎郡主?到时候您一定得见路易莎郡主,和路易莎郡主打交道呢!”
在掮客的一番解释后,赫兹尔才知道,原来特鲁瓦制镜工坊是由这位‘路易莎郡主’幕后执掌的。不只是如此,这位女继承人如今在宫廷内权势大得惊人!凡有什么商业相关的事儿,得到她的允许和帮助,倒是比找到巴尔扎克伯爵跟前更容易得偿所愿。
“竟然是这样”赫兹尔想了想问道:“我曾经与知名的学者斯科特大师是邻居,听闻他现在乃是路易莎郡主的老师,也不知道是否受重用,在路易莎郡主面前能说得上话吗?”
理论上来说,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是很大的。但如果是大贵族身边,这就不一定了。多数时候,大贵族的老师最后很容易演变成他们的智囊,说话是能说得上,可是否说话管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掮客惊异地看向赫兹尔,似乎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门路。之前他只当这是一个普通的异教徒商人,现在却是要对他另眼相待了!他以一种明显更热络的语气给他出主意道:“当然,当然了!路易莎郡主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尊重有知识的人,更尊重自己的老师。”
嗯,丝毫不提路易莎不动声色就驱逐了她不爽的老师的事儿。主要是,这个时候的‘老师’,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就是有一些会理所当然地对路易莎一个女性高高在上。而且,他们的‘知识’在路易莎看来,着实跑偏了
“您可以请到斯科特大师帮您,那您在宫里就不至于举步维艰了。不过么,如果您已经决定好要去见路易莎郡主,请郡主为您未来在布鲁多的生意提供各方面的庇护,最好还是走斯科特小姐的路子——我假设,您认识斯科特小姐?”“您是在说斯科特大师的女儿,海莲娜吗?如果您说的是她的话,是的。她和我的妻子关系很好。她那时才十几岁,有很多事需要学习,但斯科特大师显然不可能承担教育女儿妇女的那些事的责任。所以斯科特大师拜托了我和我的妻子,那时候,我的妻子几乎将海莲娜当作自己的小妹妹一样教导。”
“那可太好了!您或许不知道,斯科特小姐现在正是路易莎郡主的侍女,和路易莎郡主朝夕相伴,非常受郡主的宠爱呢!”掮客惊喜地说,甚至还提前恭喜了赫兹尔:“看起来,您的目的已经成功大半了!是的,我敢说您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忽然得到这么个好消息的赫兹尔也是惊喜莫名,几乎想立刻去见斯科特父女,然后请求他们将他引见给那位‘路易莎郡主’。不过这事儿也急不来,他来特鲁瓦的口信已经托人传递进宫廷了,回信也告诉他,他得过两天才能进宫,明天安东尼还会找时间出宫来见他。
进宫这种事儿倒也不用提前两天预约,毕竟此时即使是王室的宫廷,也很难说规矩严密。非特殊时期,有宫内的人打招呼,基本上就是随来随进。问题是,赫兹尔进宫肯定是有目的的,得见到‘大人物’才行,或是伯爵,或是路易莎。这就都不是随时能见到的人了,得预约才行。
而趁着见安东尼之前的时间,赫兹尔决定先和掮客一起,将带来的货物在市集上出掉。另外也顺便逛逛集市,看有没有值得出手买下的、贩卖去东方的商品。
说实话,对特鲁瓦城有了一定了解后,他对自己带来的商品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精油、肥皂这些东西,他预计会大受欢迎——他已经向掮客确认过了,路易莎的确是爱干净、爱香气,甚至号召成立了一个‘布鲁多香水行会’。
所谓‘上行下效’,一个像‘路易莎郡主’这样受爱戴的贵族是这样的,其他人肯定跟着学。这样一来,高级肥皂、精油这种东西,本地的有钱人一定很愿意购买,说不定还会形成供不应求的市场状态。
不过,掮客在看过他的货物之后,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都不错,是优质的东方货,是不是?不过,这些最昂贵的精油,要如您所愿,卖出一个顶顶好的价格,那是不太可能了。”
嘴上说没有说服力,掮客干脆将赫兹尔带到了一家小小店铺前。这家店铺看起来小,来问价的人也不见得多,但懂得布鲁多集市行情的就知道,这不见得不挣钱。很多门庭若市的商铺,营业额和利润还真不一定比他们高——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别问,问就是卖贵价奢侈品的。
能买贵价奢侈品的人就那么些,会贩运买卖它们的商人就更少了!难怪店铺不大,还少有人过去问价。
“这儿是普罗万出产的香膏、淡香水和精油,其实也只有香膏和淡香水。去年的精油早卖完了,今年的精油,还没出工坊,就被守着的商人买走了,有些甚至是提前预定不过,这里还是有精油可以给客人看看,如果喜欢,愿意等,是能提前预定的。”掮客熟门熟路地带着赫兹尔走了进去,为他介绍这家店的情况。
今年最早一批精油肯定是出来了,照样等不及冬天再‘压榨’。将将算是陈化得勉强可以,就开始‘榨精油’——外界也知道了,普罗万出的精油,有一道工序,需要冬天才能进行。不经历寒冷的冬天,不是不能得到精油,只是冬天取得的精油品质更高。
不过,普罗万不到冬天出的精油就已经够出众了,很多人去年用过了的,现在手头没有了,就根本不想等!所以愿意出高价要‘现货’。说起来卖的其实并不比冬天的精油便宜了,这有些像刚刚上市的水果,其实味道不如后头的,但顾客喜欢尝鲜,且物以稀为贵,刚上市时价格还更高呢!
当然,精油不是水果,它是耐储存、耐用的,所以也就是这最初几年会有这种情况。等到买家搞清楚了,会预定冬天的精油,其他时候的精油价格肯定就会降下来——这也符合此时人们的常识,毕竟在他们想来,冬天出的精油对生产商来说成本更高,还有生产时间拉长带来的风险,如果不能卖更高的价格,干什么要做呢?
即使那样得到的精油会多一点点,毕竟相比起手工压榨,还是脂肪结冰,将空隙中的精油、酒精混合液‘挤’出去,要高效、彻底的多。
掮客让赫兹尔见识了普罗万出产的香膏、淡香水,这些商品的品质让他大吃一惊!但真正让他再也不能保持淡定的是精油。那种纯粹的、华丽雍容的芬芳,即使是东方最好的精油作坊,也是没有的!
难怪掮客觉得他挣不到预期中的超高利润了,因为真正的有钱人都在追逐普罗万的香膏、淡香水、精油呢!当然他的精油还是能卖的,毕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如今加价厉害的普罗万产品还是能卖货赚钱,只是超额利润就不用想了。
这个结论让赫兹尔先是有些气馁,这也算是他来到特鲁瓦后第一个打击。不过很快,他换了一个思路,又觉得这说不定又是一件好事——将东方的精油高价卖到特鲁瓦是行不通了,他为什么不试着将普罗万的精油卖回到东方呢?
相比起西方的有钱人,还得是他们国家的一些贵人们更对芬芳无法抵抗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