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贺景知道,这里,他们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贺钟哲今天本来是要在总店开个集体会议的,针对两个员工无故旷工的事情,连人都联系不上。这种恶劣的态度和行径,必须严惩不贷,并在中层及上层管理组里好好敲打提醒。但是昨天有一处分店给他打了个电话后,他就改变了主意。走出总店的时候,贺钟哲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他得去接儿子回家过年了。直至坐到百重宴的湖滨雅座里时,刘亿等人都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从进门起,不论是门迎招待,还是经理助理,那个热情的态度,显然要与别人相差甚远。刘亿瞧了瞧雅间里精巧别致的装修点缀,手里抚着描金镶边的菜单,啧啧称奇:“我以前来可真没这待遇,这包厢的服务费不低吧,贺神手笔大啊。”餐前水果是个雕成麒麟状的大个头黄金凤梨,果盘里极具艺术观赏性地摆着十几种昂贵的进口水果。贺景端了一杯红茶来喝,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湖泊,湖上波光粼粼,有几只游船在上面飘荡。一旁站着的分店经理脸上笑开了花,见贺景的注意点似乎不在菜品上,又推测了几个年轻人的身份份量,于是大胆地建议:“要不,咱们就按六重宴的规格上吧。”人手一本菜单,一时翻不完,程维新疑惑地开口:“什么是六重宴哪?”秦柯给他科普:“五十四道菜的名宴,也够得上国宾级别了。”程维新:“嘶~”刘亿摸摸自己的肚子:“那得怎么吃。”贺景瞥了那经理一眼,轻道出声:“你们主意都挺大嘛。”这位经理平白听出一头汗,连忙拿自家老总来顶:“听说您过来吃饭,还是订的小包厢,贺总就估计出您是要请客了。这是咱们百重宴的面儿啊,小包厢怎么够,于是早叮嘱了,得预留个好地方。”贺景:“他也来?”经理看着他讷讷点头:“是说了晚些过来,人在总店那边儿呢。”贺景心中有一丝不安。把经理打发走,在招呼几人想吃什么可以随便点后,贺景走至走廊,拨通了一个电话。贺钟哲坐在车里,前面是他的专人司机,旁边是他雇佣的保镖。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点不可置信。“小景?你怎么打电话来了?”贺景只问他:“爸,你到哪儿了?”贺钟哲:“我在高速上了啊。”旋即又打心底里有点高兴,但话语里却带着埋怨,“你要招待朋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现在在长庆路的百重宴里了吧,怎么样,手下的人安排得还算得力吧。”他颇有一点老顽固的思想,说几句话,就爱扯上脸面这种东西:“就要拿出一点你百重宴大少爷的派头来,别丢了我的脸。”贺景是知道他的,根深蒂固的老派头。祖上三代御厨,凭一把菜刀,一只锅,他一个人,把手底下几个师弟打散打匀,用一腔奋勇闯出了百重宴在全国的响亮名头。这其中三十多年的酸甜苦辣,从未与旁人说过。从前的贺母能算一个,那是一路伴随他的糟糠。而贺景直到再也无法听见这个老顽固喋喋不休的唠叨时,才后知后觉地去体会,自己也应是懂得这个鬓已染霜的男人的。他对妻子的爱是真的,对儿子的爱,也是真的。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顽固而已。贺景的手紧了紧掌上的手机,头回没有重提旧事,也没有质问忤逆,只是答:“安排得都挺好,你路上小心。”挂掉电话后,贺钟哲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开车的老张是贺家的老司机了,此时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的一丝傻笑,愣了下后也喜滋滋问过去:“是大少爷吧,能让贺总这么高兴。”贺钟哲摸上嘴角,敛了笑:“那还用说,小景最像我的。”随即板着脸斥道,“老张啊,你好好看路开车。”老张顿时打起精神看路,谁知在向前驶了一段之后,竟亲眼目睹了一场高速路上的连环车祸。因为他反应得快,险险避过了倾倒在地上的障碍。十几辆大车小车在邻边的车道上连环追尾,碎玻璃、车灯车尾,零落的装修材料、钢筋纸箱,还有触目惊心的血液和生死不知的车主,即使是老张这样几十年的老司机,也为那样惨烈的景象而瞠目:“贺总,他们……这……”贺钟哲抚着胸口,连声道:“老张快走快走,不要多管闲事。小景说得对,要小心,要小心。”6“百重宴不负盛名,这也太好吃了吧。”程维新打着嗝,坐在座位上用叉子挑着几块甜蜜的水果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