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杠到了偏院。两个东厂的人见他来,拧眉赶他:“活得不耐烦了,没看到东厂在办事?还不赶紧滚开。”沈一杠先是扫了眼长凳子上的姜得豆。手脚被布条绑在椅子上,绑得很紧,布条周围的肌肤被绑得发红红肿。背、臀、大腿上血肉模糊。椅子下一片暗红色血渍。她的脸侧向另一边,连闷哼都没有,已晕死过去。动刑的人还在继续。这个板子抬起,那个板子落下。不肯给她半分缓和时间。东厂的人见他久久不答,停了板子,转身瞪他。“活腻了敢看东厂的热闹?”他们身上挂着她身上的血,表情凶神恶煞。“二位公公还是停手的好。”沈一杠说。语气面色皆是平平。东厂的人见过了别人的谦卑讨好,很是不喜他的清高。他们边撸袖子边向他走去。“找死!”语气不善。沈一杠不闪避,用他素来就微慢的语气说:“昨日我来向宫女腊梅问诊时此人趁机也求我诊治,说是身上不适,当时我没能查出此人病症,回太医院后翻查了医术,惊觉此人病症竟和十年前那场瘟疫一致。”东厂的人一手揪了他的衣领,一手的拳头已经落在了半空,听闻瘟疫二字顿时一愣。“……”半晌后才艰难开口:“瘟疫?”沈一杠拿眼尾扫他:“此人的鲜血你们万万碰不得,传染性极强。”“……”沈一杠又说:“若是不幸沾染了还需赶紧清洁。”东厂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身上挂满了姜得豆的血,脸上、衣服上、手上,处处都有。俩人相视一看,顿感绝望和不安。“这……”“快去请示张百户。”“好。”一个人去请刀子张。另一个也顾不得行刑,跑前院打水清理去了。他们身影消失后,沈一杠步履匆匆走到姜得豆面前蹲下。他终于看到了她的脸。惨白,失了血色,额头的冷汗多得凝成了水流缓缓滴着,双目闭着,嘴唇苍白上面起了层薄薄干皮。他伸出手去,食指弯曲探上她的鼻息。气息微弱。人中上传来痛感,姜得豆猛地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一张清俊的脸,眉头锁得深,眼神冷冷落落,表情有些凶。她看了他一会儿。“沈内侍?”她不太确定地问,脑子有些晕。“咽下去。”他把药丸捻成几片后递到她嘴边。冰凉的手指抵在她唇角,她张开嘴,他顺势把药片塞了进去。几片药丸下肚,姜得豆清明了一点。“走,快走。”她艰难出声。她很开心沈一杠会来看他。但她的死已成定局,她不能再连累他。“以前还跟人说我是你干爷,现在在想和我撇关系不觉得晚了吗?”沈一杠冷笑。“我……得罪的、是、是九千岁。”她气息不稳:“我会连、累你的。”沈一杠低了低身姿,平视她:“给你两个选择。”她眼睛睁不太开了。努力控制着也只能整个大半,她看着他薄薄的唇张张合合。“痛快死,挣扎着活。你选一个。”他说。意有生机可寻。“我想活。”她迫不及待地回。有亮光从她眼底升起。她不怕死。可她也不想就这么庸庸无为地憋屈去死,她还未能手刃仇人,她还有很多想做的没有做。沈一杠淡淡一笑。“那我便让你活。”他音线平,令人觉得疏远。可这会儿她听着他平定的声音,她仓惶的情绪被安抚了不少。他伸出食指点在她下巴上,微微一抬,强迫她看着他的眼。“你记住,那晚是你主动招惹我的,惹了就不能再放弃。”他视线沉了沉,又说:“若是再敢和我撇关系,我今日能救你,他日就能让你死。”“……”姜得豆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出他话里的含义。那晚他回握了她的手,她本以为他有意和她结成对食,可后来再见,她向他问好,他回得敷衍淡漠。她便没再想那晚的事儿,以为是她自作多情误解了他的意图。毕竟他们根本算不上亲密,甚至连友好都算不上。可现在,他的话,还有他如日辉般灼灼的眼神……“你喜欢我?”她颇为迟疑。他反问:“不然呢?我为何要救你。”“……”如果不是他的默认,姜得豆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喜欢自己。他从未表现过半分对她的殷切。就连现在,都是冷冰冰的,言语上没半点儿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