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想起了沈一杠,一样的冷漠,一样的谦敬。明明态度冷得让他不爽,可偏偏又礼数齐全,挑不出毛病。他又想起她和沈一杠那些传闻。满身的热血忽然就凉了下来,他跌在座椅里,背抵着冰冷的椅背,有些乏累。他看着她秀美精致的脸,眼神和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你试药有功,理应嘉赏。”周宝年捧着壶个白玉盘,上面放着壶酒。他走到姜得豆跟前:“姜千户,皇上赏了,你就接着吧。”姜得豆抿了抿唇,缓缓伸出手臂去接。“谢皇上。”周宝年没有把盘子放在她手上。而是扫了眼她的手。她高举着手臂,双手向上,周宝年把她的掌心每一处都扫了一遍。无声对永顺皇帝摇了摇头。——没有疤痕。永顺皇帝大惊。怎会没有?那晚,他亲眼看见她徒手挡箭,掌心好几处擦伤。他不信。猛地站起,快步向她走来,想过来自己看一看。他视线一直落在姜得豆身上,经过人群时没注意被人绊了一跤,他身体一歪,众人纷纷来扶他,场面一时有些乱,有人被挤入了水中。水花溅到姜得豆身上。她一动没动,端庄地跪着。有太监被人推到在地。他站定,推开周围的人,正欲往姜得豆的方向走,忽然听到一声脆生生、惶恐的:“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清脆悠扬。是女子的声音。他脑海里忽然蹦出汤池救驾那次,谢兰兰挡在他身前:“快走——”一样的婉转鲜活。他顿住,寻声看人。地上躺着个小太监,身姿娇小,匍匐着趴在地上,帽子因为摔倒而有些歪了,有一缕头发跑了出来,斜斜搭在她肩上垂到地面。头发很长。他算了下,能到腰间。“……”永顺皇帝心猛地揪起。他看看小太监,再看看另一边的姜得豆。他皱眉。姜得豆长得是美,但和一个阉人揪扯不清,举手投足间都有沈一杠的影子,冷淡生疏。烦躁占据了他的心头。谢兰兰不会如此自甘堕落。永顺皇帝重新看向小太监。“抬起头来。”他说。小太监被他焦躁的声音吓到,他抖了一下,抬起头来。丹凤眼,鹅蛋脸。一眼望去,和姜得豆有八分相似。不似姜得豆那般美得惊心动魄,但也是个柔美佳人。永顺皇帝又看了看她的长发,挥了挥袖子:“下去——都给朕下去!”小太监也想动。永顺皇帝轻轻点了下她的肩膀:“你留下。”声音柔了几个度。姜得豆和宫人们一起退了。她走得很快。周宝年一直在背后看她,她头也没回,毫不留恋出了汤池的门。宫人们退得干净。只留了周宝年一人。永顺皇帝瞪他。周宝年无声望着他,看看小太监,皱了皱眉。“……”永顺皇帝冷静了一点。连枝殿走了水,他准宫人伺候,却有人将他绊倒,生了意外,而小太监又刚好出现……是巧合了些。周宝年把永顺皇帝的表情收入眼底,见他不再抗拒,默不作声走到了他身边,以防有意外。永顺皇帝握着她的手腕扶她起来,态度还算和善:“可有受伤?”他转了下她的手腕,让她掌心朝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小太监惊慌抽回手:“没、没有。”她原本是个宫女,三日前刀子张忽然找到她,安排她进了皇帝宫里当太监。是刀子张临时安插进来的,没受过正经训练,又首次得见天子容颜,心里忐忑紧张到不行。刀子张告诉她,若是皇帝见她。她一定要推拒否认,要欲擒故纵。东厂的人权大势大。她不敢得罪,一一应了。永顺皇帝闭了闭眼。脸上的温和散去,忽地扯住她的领子往旁边一拉。“刺啦——”衣服碎开。左胸映入皇帝眼帘。有伤。但是是新伤,伤疤还没长好。永顺皇帝问:“伤是怎么来的?”“烫伤。”“可朕怎么看着像是箭伤呢?”“……”她跪下来:“皇上饶命,此前却时有箭伤,前日奴婢的暖炉炸裂,伤到了胸口,确实是烫伤。”这伤是刀子张弄的。刀子张说,现在伪造箭伤来不及了,会被皇帝一眼认出是新伤。唯一的办法是新旧伤交叠,这样才会不隐忍怀疑。她先是被箭伤,而后再被烫。很痛苦,可是她没办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