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么?阮木蘅眼皮动了动,那是好事情啊!又等了一阵,皇贵妃终于喜气洋洋,步履轻盈地出了书房,乃至见到一向看不顺眼的阮木蘅都露出了一些笑意,有些霸道地说,“三月十二翊宸宫里开戏,恩赏你也来看看,冲冲这满身的寒酸气!”不待她答应,径自美滋滋地去了。阮木蘅这才踏进书房,里头景鸾辞正靠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头疼地捏眉心,睁眼时见她一身暗红色束身绑腿绑袖的短褐,上下扫视了一圈,稀奇地道,“怎么这副打扮?女官院的柴火还要你劈?”阮木蘅眉毛一抖,“这是武服,奴婢今日休沐无事,便换了衣裳练练拳脚,刚才来得急了,还没来得及换。”景鸾辞“哦”了一声,“难怪罚你这么多次都那么皮实!”是啊是啊,要是换做其他嫔妃,要么掉了半条命,要么个把月下不了床!阮木蘅在心里腹诽,权当他在夸她吧!景鸾辞又兴味甚浓地溜了她一圈,接着说,“既然力气没处使,那就过来帮朕磨墨吧。”说完抬手翻开桌上文臣书拟的三月行清节祭祀天地的祭文。阮木蘅忙轻步到桌旁拿起雕龙的砚石,忽而一扫到“祭文”两字,瞬间头皮一麻垂低了脸,一手扶着腕子,一手压磨松花砚里的墨丸。这便是又能点醒他旧事的字眼了!难怪今日要宣她来!惴惴地更压低了头,细细地研磨,安静地磨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其他指令,有些奇怪地抬眼悄悄窥觑面前矜贵的人一眼,见他面色平淡,微皱着眉心精读手头的文章,竟然稀罕地没见愠色,不似要对她多做刁难,便默默地吁了一口气。渐渐地,和着室内淡淡的龙涎香,气氛竟然闲适起来,慢慢松弛下来的阮木蘅甚至因此犯起了困意,涩着眼睛晕晕地在砚池里转碾。一边景鸾辞连续看了几本不同的行祭文书,选出一篇比较满意的,朱批了几个需要改的字,乏了便抬起头来动了动脖颈,眼神瞟到旁边侍奉的人,便不动声色地望向她,见她眼皮坠重,身子微微前后摇晃,不禁微微扯了扯嘴角。也不知为何,拉紧了弦厌恨了她那么多年后,一朝忽然你来我往地缓和了一下彼此的关系,偶见到她因此露出点笑容,他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一丝喜意……景鸾辞提起御笔,或许因是虽然知道面前人可恨,但恨人太费力气而一时松懈了罢!想着微微摇了摇头,探笔在朱砚中蘸了蘸,瞧见墨色浅而粗糙,再次望了望那倾得厉害的人,出声对侍奉在另一边的小宫女说,“你换她来磨墨。”低沉的声音一时将阮木蘅掉往前的脑袋回归到正轨,呆愣地惊了一下,手中砚石已被宫女拿走,忙后知后觉地跪下来请罪。景鸾辞不由有些好气,说,“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这般自觉?”见她还愣着,直接道,“起来吧,没有要责罚你。”阮木蘅小狗似的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又听他道,“在宫正司那么多年,字应该有所长进,你来给朕誊抄祭文。”阮木蘅一时呆住,浆糊一样的脑浆这才开始搅动,奇怪地望他一眼,心想不会抄坏了找个借口又要罚她?她今日可没有在膝盖下绑棉垫子!于是低下头道,“宫正司都是女史在记录,奴婢并不怎么动笔,恐怕写不好。”“怕什么,写坏了让文臣重新誊抄就行了,本就是他们的差事。”景鸾辞好似窥破她的心思,满不在乎地道。阮木蘅不得已走近他跟前,犹豫了一下拿起笔,悬在精贵的御纸上,还未写手一抖就洒了两点墨汁儿,慌乱地回头,又在景鸾辞不怒自威地注目下,落笔继续写。抄完不甚工整的两行,忍不住再回头。景鸾辞仍旧垂眼只望着她的字,无声地督促着,她只好硬着头皮接着抄写,却越写越歪,写到“承天之神,庶卉百物”时,甚至将“卉”字写成了“奔”字,不由就急出满脑门子的汗。意乱之下,竟然提笔往上划了个叉,在旁边补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卉”字。景鸾辞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请问老师傅,您这是在自写自批功课吗?”边笑边摇头,“怎么这么多年了写的字还是跟狗爬似的,不,狗爬的都能比你好看!”阮木蘅当下脸庞红透,烫手似的将笔扔回笔架上,“我,我都说了,我字写的不好看的……”景鸾辞不由分说便执起她的手,重新拿起御笔,从后虚环着她,一边摆正她手指一边道,“握笔要实,掌心虚圆,才能运笔灵活。”说完笔尖稳稳地落下来,行云流水地重新写着“承天之神,庶卉百物”八字,声音在她耳边接着道,“横竖起笔要重,转折要顿,提和构重墨后轻收,下笔无悔,一气呵成不能重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