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期郁结于心,如今又惊吓过度,心神失守,才会高烧不退。”他说着抬头看向将军,面色深沉,道,“心病难医,人心头若有死志,伤寒也可夺命,若是向着活,绝症也能得生。能不能醒来,还看他自己了。”
将军看向从君,收回目光,说:“再开些退烧的药,退热再议。”
老郎中欲言又止,说:“将军,还有一事您当知晓。公子脉象极乱,纵是醒来,也有可能……”
他觑着将军,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道:“癔症。”
展戎眉梢一动。
身处军营之中,前方又正在交战,将军自然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放在从君身上。乱戍城物资到底不如掖州,边城苦寒绝非戏言。小公子在此处无人照料,将军本意是将他送回掖城,但小公子如今身体经不起舟车劳顿,再经颠簸,死在半路上也未可知,因此只得将他留在乱戍城。
从君直到次日中午才悠悠转醒,这一场大病好似抽干了他的精气神,竟连抬手都困难。屋中无人照应,他口干舌燥,望着桌上的水壶,试着挪动身体,最终作罢,虚弱地望着顶梁。
他身体虚弱,又昏睡过去,直到下午老妇人来收拾房间,小公子才喝到一口水,如今大战军粮短缺,饭食都是糙饼,干涩难咽。小公子却也无法,只得就着水硬往下吞。这一天将军未曾露面,小公子心中滋味难言。以往几度遭受责罚,用度上却未曾短缺,如今这般情形,自己在将军那里想必已失宠了。监军处境如何还未可知,就算能成功脱险,自己未必能挺到那个时候。
那饼子噎得他喉咙疼,小公子复又闭上眼睛。
傍晚时分将军归来,昨夜他并未在这间房里过夜。小公子勉强爬下床跪拜,将军并未令他起来,自顾自卸甲,淡淡道:“明日大军拔寨,你身体不便,不必跟随。陆参军的女儿会过来照顾你,待身体好转之后,再行安排。”
“从君谢将军体恤。”
他神智清明地醒来,将军很是宽慰,低头扫了他一眼,再未多言。
这夜将军仍未留宿房中,对从君来说,将军未令人将他扔出去就已算是洪恩。
次日大军拔寨之际,从君站在城楼上远望,远处崇山焦土,目不能视,百里之遥,有如天人之隔。大军启程,烟尘浩荡,小公子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三日后,从君身体略有好转,在营中散步之时,听得军士谈论。今晨,朝廷使官从乱戌城过路,有圣旨派往边境,似乎与监军有关。
从君脚下一顿,凝神去听。只听一人道:“……不太知晓,隐约好似是召监军回京。”
“如此关头,召监军回京?”
“听说是其父病重……”
小公子骤然松了口气。
将倾
得知监军离开瀚城的消息时,展戎还在行营路中。这时机如此凑巧,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其中猫腻。监军传讯速度之快不算过于出乎展戎意料,圣上保奉江的态度如此坚决,倒是引人感叹。
帐中人乃是展戎亲信,见将军神色,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我们是否派人拦截……”
展戎抬手切断他的话头,说:“太过明目张胆·,由他去。”
段奋失手,彻底暴露了展戎的动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奉江其人是除不掉了。将军出手,若非成竹在胸,绝不会铤而走险。段奋弩术出神入化,一路从普通士卒升到军府,绝不会轻易失手,其中必有波折。奉江一去,局势大变,今后必将步步维艰,之于目前,暂且是后话。
展连英方暂且未传来动静,应当是在制定战略,等候时机,瀚城未达绝境,暂且称不上紧急,况将军已身至于此,将士们都有了主心骨,军心大振。
瀚城与后围三城距离虽近,也并未达到随意相同的地步,在荒土之中,可谓孤城。若非如此,当初亦不会如此轻易拿下。当初乱戌城也是戎人境内,戎人建这三城,是为便于中转传讯。
因此将军将大营驻扎在瀚城与三城中的位置,留下一批士兵作为后应,无论前方和后方,出事都方便照应,以免瀚城再受困,求告无门。自己则带着一批兵马,前往瀚城。
戎人兵营驻扎在十里外,可遥见营帐篝火,见其炊烟,人数应在三千。据战报所称,皆为精锐。展连英之前亦有报告,言人数有减,那么山中亦必有奇行军,伺机攻取后城,里应外合,这也是将军扎营中野的缘由。这一套战术倒是跟将军有些心有灵犀,展戎却不免觉得好笑,纵便失后城,破瀚城,对大魏到底算不上伤根骨,不过是把吃了的吐出去了而已。展连英一队深入,却可直抵戎人皇城,孰多孰少自见分……
展戎心中忽而一动,一个想法从他心头掠过。莫非戎人得知,自己此番一战不可失瀚城?
将军心中更生疑窦,三千精兵在此处,可谓大批人马,瀚城虽是易守难攻,占万夫莫开之地,但以此兵力,背水一战,未必攻不下来。魏军粮草不足,戎人又岂能不缺粮草,三千兵马可不是好供养的,他们在等什么?
“戎人大型攻城械具不足,或有几分缘由。”部下道,将近期战况同将军禀告。
戎人共发动大型攻城三次,其余时间小战不停。
“展小将军有过推测,或许戎人这次是为了劫粮。”那部下说。
展戎摇了摇头,道:“得不偿失。”
事出反常必有妖,戎人这次出击疑点重重,颇让将军费解。他思索片刻,问:“戎人派遣过使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