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果儿心里一沉,看着他靠在沙发上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回答:“约好了。”搭着额头的手背挡住了室内灯光,仰躺的脖颈曲线没入领间,柯屿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半晌,他微微勾起唇角,用一种自嘲的口吻平静地说:“搞艺术的人,还真是擅长自我糟践啊。”宁市顶级的私人医疗机构里,心理医生沈喻是数一数二的。上午十点,他迎来了他的老客户。是个明星,咖位远未达一线,但话题却总是很热。也曾去影院看过他的片子,的确生硬拙劣难以入情。说起来,他无非是个花瓶。“柯先生,上午好。”柯屿轻车熟路地在那张橄榄绿沙发上坐下,沈喻拿着病历本坐在他对面,“昨天晚上看到你又上热搜了。”是综艺把他谈过几次恋爱的片段单独剪出作了先导预告。虽然柯屿不是偶像,但麦安言深知他这张脸的做梦价值,早就设计了人设让他务必说自己从没谈过恋爱——“学生时期谈的不算!”柯屿认真地说:“二十九岁还没交往过对象,听着好惨。”麦安言:“……”他昨天有事没去现场,晚上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接了热搜的洗礼。当听到柯屿轻飘飘说出“六次”时,他瞬间两眼一翻血压飙高,助理南希眼疾手快一把把办公椅推到他身后,准确地接住了她老板瘫软无力的屁股。“领导,吸氧吗?”“……滚!”麦安言捂着心口喘了口气:“回来——现在评论什么风向?”南希把平板递给他:“想跟柯屿谈恋爱。”麦安言下滑评论区,又搜词条实时广场,一脸怀疑人生:“我是不是老了?”评论区都在说柯屿好可爱,要么就是“他肯定隐瞒了!节目组给劳资挖!”“跟小岛谈恋爱一定很舒服吧呜呜呜又会哄又会撩”“别人家男艺人:我单身,我没谈过恋爱,我好纯情,我们家柯屿:六次,经验丰富,骄傲。”南希冷静地劝导:“儿大不由娘,不如让我贴心地给你唱首letitgo吧。”麦安言挥挥手:“算了,跟营销号那边打声招呼,不要再发酵扩散。最近热搜上太多,对家一家接一家,观众也要起逆反了。”“好的。”南希收走平板电脑,离开前回头看了麦安言一眼:“领导,你对小岛真好。”麦安言扶着额自嘲一笑,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柯屿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热水,听他提起热搜,脸上倒很平静,淡淡地说:“透支热度罢了。”沈喻很敏锐,从他一瞬间的眸色中察觉到了隐隐的厌倦厌恶。“既然这样,不如聊点开心的。过去一个月,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值得分享?”指腹沿着杯口缓缓摩挲,柯屿陷入回忆中。他的行程很赶,永远都在通告和进组的路上,上个月是他今年难得的喘息之机。他嘴唇上勾道:“认识了一个人,还算不坏。”“不坏?”“一个傍富婆的同时也不忘记自己艺术理想的年轻人。他很有天赋,拥有我这辈子都无法触摸到天赋。”“听着很有意思。”“嗯,他以为我是出去卖的,但还是愿意让我当他的主角,还让我养花。”沈喻看着柯屿不自觉抿起的唇,笑了笑:“交朋友了吗?”“没有,他给我写了一封邮件就消失了。人的缘分就是这样,不能强求。”“也许你可以主动写一封信给他。”“你知道我的,沈医生,人进一步我进一步,人退一步,我掉头就跑。”柯屿开玩笑似地说,“我柯屿虽然演技不怎么样,表演退堂鼓倒可以算得上殿堂级艺术家。”沈喻无奈地一推眼镜:“你在这方面的自我保护,就跟你的轻度抑郁一样固执。”柯屿一欠身:“过奖了。”盛果儿始终在走廊上等他,人一出现,她立刻迎上去:“还是一样吗?”柯屿垂目看着手里的氢溴酸西酞普兰片,“嗯”了一声。氢溴酸西酞普兰片,轻微的成瘾性,轻度抑郁症患者的药物。他从三年前开始服用,中间断了半年,戒断反应其实并不强烈,他可以完美控制。但半年后,他还是重新走进了沈喻的诊疗室。他的诊断很恒定,永远都是轻度抑郁,不会加深,却也似乎拒绝痊愈。沈喻有时候觉得他是装的,但柯屿的陈述无可挑剔。盛果儿难以理解。在她看来,柯屿虽然好像总在游离,但并不悲观,也不怠惰。但她不敢问,抑郁症的世界非常人可以理解,她生怕任何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可能戳破他刻意维持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