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太婆,有一头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一张长满了褶皱却一尘不染的脸,一双深陷在眼窝里却精光四射的眼。这双眼,此刻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莫三刀,盯着莫三的眉、眼、鼻、嘴。“你是谁?”“你是谁?”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发问。一个声音刚劲,一个声音阴哑。莫三刀倒吸口气:“这话该我问你!你平白无故来这儿掘我师娘的坟干什么?”那人听得“师娘”字,眸中的冷光渐渐聚拢,阴测测一笑:“你是他的徒弟。”是陈述,而非疑问。莫三刀云里雾里,忿然道:“我问你掘我师娘的坟干什么?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也敢做,不怕天打雷劈吗?!”“哈哈!”那人倏地仰天长笑,金杖在地上狠狠一敲,扬眉,“坟?一座空无一物的坟吗?!”莫三刀瞪大眼,目光投向她身后,才见月光下,师娘被掘开的坟堆里竟然没有棺椁。“他到底想干什么呢?”那人忽然把唇角一勾,喃哺自语起来,目光却仍直勾勾地钉在莫三刀脸上,“到底想干什么……”莫三刀全身一阵一阵地发冷,一阵一阵地发抖,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月光下,她边念,边笑,念得愈来愈小声,却笑得愈来愈大声。念着,笑着,猛地转身飞人了苍蓝的夜幕里。莫三刀大震,飞身追去。一座荒凉的大山里,疾电似的飞过两个黑影。一个佝偻、瘦小,一个顾长、魁伟。莫三刀脚下生风,一口气追下萧山,追过山道,追进城墙,眼见就要迫至那老太婆,面前倏地金光一闪,乃是那老太婆拿着金杖晃来一记虚招,等他视线恢复清明,眼前灯火璀璨,人影熙攘,那个佝偻、瘦小的背影已然消失无如在如海人潮里。莫三刀心急如焚,钻身进人堆里,这里张张,那里望望,满目皆是灯影、人影、楼影,满满耳皆是叫卖声、说笑声、哄闹声……平生第一次恨起登州繁华的夜景来。找了半圈下来,一无所获,莫三刀心灰意冷,回顾起今晚发生的事,心中不住发寒。这个无端跑出来的老太婆是谁?她干什么要来挖师娘的坟?自己与阮睛薇跪拜了十八年的那座坟,又为何是一座空坟?……无数的疑感,像决堤的洪流,席卷了莫三刀的大脑。莫三刀抬手狠按住了自己的头,张口大喊了一声,也不管周遭人异样的眼神、指点,深吸口气,向城外走去。他要去找阮岑。才一转身,猛地跟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哎呀!”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响在胸前,莫三刀急忙撤开一步,低头看去,双眉一扬。“呵。”莫三刀扯唇,招呼道,“咱俩还真是有缘哪。”面前这人,羽玉眉、桃花目,正是常玉。却见常玉一脸枣红,扑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莫三刀:“你是……”莫三刀郁闷道:“我虽然算不上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但也还不至于让你过目即忘吧?”常玉一脸茫然。莫三刀气道:“喂,今天早上你还吃了我一顿馄钝呢!还有,昨天,就是这个时候,咱俩在树下边共宿一夜,这你也忘了?”常玉听到“共宿一夜”,那一张脸飞霞似火,慌张道:“你、你胡说什么呀!”莫三刀忽然皱了皱眉。常玉左顾右盼,一副遇见了登徒子渴望被人解教的娇弱模样,莫三刀冷不丁想起什么,倏地抓住常玉的脸,捏了又捏。常玉猝不及防,“啊”地惊叫起来,用力挣开莫三刀,连连后退。莫三刀两只手悬在空中,呆道:“不是假的……你、你是真的……”“铮”一声,常玉拔了佩剑出来,颤颤巍巍地指在莫三刀面前,闭紧了眼道:“登徒子!”这一声,又细又无力,要不是靠着那把拔出来的剑,周围的人估计都不会往这里多看上一眼。莫三刀舔舔嘴唇,向围观过来的人群摇手:“误会,误会……”边说边拿住了常玉那哆哆嗦嗦的剑尖,捏着剑尖把她带到了街边的一条陋巷。“你放手!”常玉慌张地挣扎,一脸恐惧、无助。莫三刀见四下已无闲杂人,把手松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莫三刀转身往在石墙上一靠,环胸道,“你叫常玉,峨眉派弟子,对吧?”常玉瑟瑟缩缩地贴在对面那一张墙上,闻言惊道:“你怎么知道?”莫三刀道:“我还知道,几日前你在城外旧庙被一个蒙面人袭击,你的师父不见了,眼下,你跟你那两位师姐应该也走散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