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看得不自在,问:“做什么?”
陆昭戎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碗,好像在思考这碗草汁有什么用处,也好像在思考欲言又止的内容是什么,最后,他带着别处特有的礼仪周全道:“多谢相救。”
我:“?”
我不明白。我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这美人儿就似天边的云霞一般各种变换,先是冷冷清清,再是稍有缓和,接着惊诧之余有些紧张,突然变得让我有了些惊疑不定——他眼中的警惕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了一般,眼神忽然变得很清晰。
为什么?我不理解这样变换的情绪。
我奇怪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思前想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你是哪里来的?”
“从蜀中来,自海上遭了风浪。”
说罢,他慢慢抬头看向我,眸色深邃,仿佛方才的深思熟虑尽数不存在,只等着我继续发问。
我垂下头,撒了谎:“我在山上救起你的。”
接着我又抬头,慢慢整理石桌上的白桕,“你喝了白桕,很快就会好了。”
我感受到他随着我转动的目光,慢吞吞地问:“海上是何地?也会有风浪?”
他明显愣了一下,似乎略有迟疑,“……是。”
也许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像我没办法解释天虞山是什么山一样。
于是我换了个问题——
“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我抓着整理好的白桕转过身。
陆昭戎静静地望着我,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如何准确地回答。突如其来地对视让我意识到他的一个特点——攻击性很强的眼睛。
我躲了一下,换了个问题:“感觉如何?”
他果然注意到了自己的伤,随即垂眸在身上瞥了瞥。
我就觉得他是个很有自我规束的人,不会多言,检查身体也不会动手翻看。但我还是要交代一遍,他到底不是这里的人。阿爹不知道还好,若是阿爹知道了,少不了要如何如何,毕竟这规矩就是规矩,我再不服也犯了三条。
私自下山,从外面带人,偷用了白桕。
于是我坐在床边的石凳上认真地同他讲:“天虞山有许多规矩,我日后同你讲,你须得仔细记着。”
陆昭戎眉梢微动,似乎是被我突然间跳跃的话头挑了过来,沉静似水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我瞧,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身体康健以前,要对我影不离身。”我忽略了他又一个我不能理解的情绪,直接给他讲,“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不能否定我,明白吗?”
我皱了皱眉,特别嘱咐道:“若遇到腰间坠挂着石头的人,不要说话,绕过去。”
陆昭戎的眉梢微扬,他神情中的讶异让本就勾人心的眼睛更添了几分清媚,那么不躲不避地望着我,等候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反应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哄骗道:“不然,他们会把你关进黑屋子里。”
他很明显地卡了一下壳,然后眼睫和眼尾一起落下去,唇角强压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想笑,可惜我的表情可能很严肃,所以他不得不很认真地听着。接着,他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看我。
我对他的回应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出门捡一个乖巧听话的美人回来,这等运气不是谁都能够得上的。
“你叫我长玉,嗯……我叫你什么?”我看向他,真诚地问道。
陆昭戎张了口立刻就要回答,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下了,有一会儿才说:“君子有礼唤其字,你既无字,便叫我昭戎也罢。”
实话说,我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话好奇,于是问道:“为何要取两个名字?”
他抬眼看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姓甚名谁乃父母所赐,男子二十,加冠成人而再自取。”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明白,也不想同他纠缠,转移话题道:“一碗白桕下去,这会儿该是好多了,你下来走两步,若是没什么问题就随我去见一见阿婆,如何?”
他听到话以后有些诧异,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然后更诧异了,接着略一沉吟,轻而缓地翻下了石床。
我搀扶着他在地上站稳,打袖笼里拿出了那块青玉,问道:“这是什么鸟?我从来没见过。”
陆昭戎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从我手中顺过去,“隼。”
我直觉比陆昭戎矮半个头,便没有不自量力地去抗他的臂膀,只虚握住他特别漂亮的手,撑住他的肘部,慢慢往前走着。我一边注意他的脚下,一边思考待会儿如何同阿婆说,以免她喋喋不休,讲起山神的遗志。
到阿婆院子里时我斟酌了一下,然后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阿婆?”
院子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