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净室出来时,弈宁跟在他身后偷偷比量了一下。他实在是生的高大健壮,自己跟他比起来,简直像是马身旁的马尾巴草。若真要行夫妻之事,她害怕,她担心自己这幅小身板儿会不会活活被他给压死。可此刻,他睡着了,她反而更怕了。
普通人家新婚夜没有圆房,尚且要被耻笑刁难,何况是皇家?若今夜真的就这么睡过去了,她明日只怕是没脸进宫了,侍喜嬷嬷还在王府呢。
可让弈宁把人喊起来,还是为这种事,她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眼见着喜烛都已经燃去大半儿了。弈宁才累极了,终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萧川自小长在军中,大通铺也没少睡过,睡觉一向是板板正正的。中途若是不醒,基本上晚上睡下时什么样,早上醒来还是什么样。
弈宁睡觉却不算老实,还特别喜欢裹被褥,尤其是到了冬日里,总要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般才能好眠。
刚躺下时,两人都是规规矩矩地仰面而睡,中间还隔了一臂宽的距离。待到弈宁睡着后,便开始裹被褥,奈何现在塌上不是她一个人了。萧川将喜被齐胸盖在身上,一条胳膊更是压在了上面。
弈宁裹到一半,发觉被褥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死活扯不动。她人虽未醒,迷迷糊糊中却聪明地察觉到上半截儿虽然扯不动,下半截儿却似是没问题。
于是便伸出腿,一点一点往前探,想探到边缘,把被褥卷过来。
萧川睡得正熟,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挨着他的大腿正一点点儿地蹭,一下子便醒了。掀开被褥,就看见一只白嫩嫩的小脚,正横在他的大腿上,脚尖还在用力地一勾一勾的。
萧川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想问她,又见她似并未醒。只好先将她的脚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却不料弈宁这时发现上半截被褥也能拽得动了,直接一拽一拉,一个翻滚,将整条被褥都卷在了身上。
动作之娴熟,简直让萧川目瞪口呆。
估摸了一下时辰,应该不过寅时。这个时候起身还太早,继续睡吧,却连半片被褥都没有。
看看身上的寝衣,萧川坐了一会儿,又无奈躺下了。饶是他不怕冷,穿着这么件薄片儿衣裳,在这三月的夜里,也实在算不上暖和。
睡是睡不着了,萧川干脆支起一条胳膊,侧头去看弈宁。
她正好面向萧川侧卧,大红喜被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一头青丝有些卷在了被子里,还有部分落在脸侧。鸦羽轻覆,睫尾卷翘,显得极是乖巧。
此前,萧川从未想过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身为皇子,他自然知道一辈子不娶妻是不可能的,所以当皇帝跟他说起娶妃之事时,他也并不抵触。刚开始会犹豫,也不过是因为人选是谢家的姑娘而已。
于他而言,娶谢家的女儿总归还是要比娶旁人麻烦一些就是了,不过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弈宁有择床的毛病,即便是困极了,也睡得并不安稳。刚刚扯被褥又耗费了些精神,裹着被褥又迷糊了一会儿也就醒了。
朦胧中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男人的脸,直接就彻底吓清醒了。定了定神,才记起自己成婚了,眼前人便是自己的新婚夫君。
萧川没料到弈宁会突然睁开眼,自己这样盯着人瞧,总归是有些尴尬的。四目相对一瞬,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弈宁低头,见被褥都裹在了自己身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合着自己这是把被褥全卷跑,将人给冻醒了?
一边想着,又心虚的将被褥一点儿一点儿拽出来,却不敢去给萧川盖上,只一股脑儿地堆在他身旁。
之前他们一人睡着,一人醒着,倒不觉得什么。此刻两人都醒了,却是不知道要怎么相处了。又躺了一阵,屋里突然暗了下来,应是外面的喜烛燃尽了。
萧川撩开帐幔看了看,窗边已经有些熹微的光亮了。想着左右是没法儿睡了,干脆起来去校场转一圈儿算了。
见他起身,弈宁也赶紧坐了起来,问道:“殿下做什么?”
“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置,你且继续睡吧。”萧川回了一句,便撩起帐幔下榻。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呼吸像是突然滞住了,萧川回头看了看。
弈宁斜坐着,一手撑着塌,也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忐忑,一双眼睛小鹿般可怜又无辜。见萧川回望过来,又慌忙垂下了眼睫,手里攥着一团被褥,越攥越紧。
萧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哪条素白的绢绸。
侍喜嬷嬷还等着回宫复命,新婚夜未圆房,只怕天一亮就要传遍后宫。她自是免不了被人笑话,自己这边估计也会被母妃借机送人过来。只要想想自己府里要养着一院子的女人,萧川就觉得头疼。
立了一会儿,他任命般地叹了口气,又重新上塌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