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川抬手给自己斟了一盏酒,又道:“本王竟不知,区区一七品都事,居然有此大能。这吏部官员的眼睛莫不是都瞎了?”
秦离泰然一笑,道:“其实殿下心如明镜,下官所行之事,不过是仗着殿下心怀大局,不会认真与下官计较罢了。若殿下当真不允,纵下官绞尽脑汁,布政使大人上再多的奏疏,那些粮食和冬衣,下官等也运不出去。”
他这话倒也不是全然恭维。萧川早就知晓这些事情,然既不曾出手阻拦,事后亦不曾发文问罪。他既早知这其中因果,偏等到今日才说,大约还是因为不喜自己这个人吧。
萧川不语,却拿眼睛去看弈宁,只见她杏眼圆睁,直看着自己,目光中似有惊讶,亦有不解。他微微一笑,抬手朝秦离略举了举杯,道:“用饭吧。”
饭菜早已不热了,几人却默默的用着,谁也没有作声。
萧川是军中待久了,什么都吃得,浑然不在意。弈宁是觉得好不容易能吃上饭了,还是别再出幺蛾子了。
秦离却觉得萧川今日的怒气倒不像全是因着往日之事,余光不由得在萧川与弈宁二人之间扫了扫,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而全程都在认真吃饭,且又食不知味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个秦若兰了。
待用过午饭,几人仍旧坐在亭子里。这个时辰已是有些热了,但萧川既不起身离开,也不说换地方,仍旧那么大喇喇地坐着。他不说走,旁人自然也不好去别处。
弈宁觉得萧川今日实在奇怪的很,素日里从不见他有这样摆过亲王架子的时候。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秦离起身,对萧川和弈宁道:“承蒙殿下与王妃款待,下官与小妹多有叨扰,这便先行告辞了。府中尚未收拾好,待一切妥当后,若有幸,还请殿下与王妃去寒舍小坐。”
萧川略一颔首,弈宁又与他二人叙话几句,便着人送他们出府。
还未跨出亭子,却听萧川冷不丁道:“户部主事不过六品,不若你去兵部,我给你安排个更好的?”
秦离回身,躬身道谢:“多谢殿下美意!不过下官倒觉得眼下的差事挺好,若能胜任,再找殿下关照如何?”
萧川不置可否,只笑了笑,不再说话。
待回了凝晖堂,弈宁问萧川:“殿下可要小憩片刻?”
萧川道:“我还有事,这便要回兵部了。”
话虽如此,人却是不动。弈宁只好陪着他一道儿干站着,过了几息,萧川才又道:“你与秦离交好?”
弈宁一愣,她觉得他这问题甚是怪异。不是“你与秦氏兄妹交好”,而是“你与秦离交好”,明明今日他们是俩人一起来的啊。
突然之间,福至心灵,她似乎知道他今日为何会如此奇怪了。
她上前一步拉住萧川的衣袖,轻轻扯了扯,柔声道:“我与殿下讲讲,可好?”
萧川“嗯”了一声,任由她牵着自己的衣袖在窗前坐下。
“舅父在世时,曾在京中任职。我母亲生下我后,身子一直不好,舅母便时常来府中照料她。表兄长我几岁,那时总跟在舅母身后。他与我长兄十分要好,我算是被他二人哄着长大的。”
弈宁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盏替萧川斟了一盏茶水。
“后来外祖父骤然离世,舅父一家要扶灵回蜀地守丧,阿蘅当时还不满周岁,长途奔波,实是受罪,母亲便将她接到了谢府,与我同吃同住两年多。即便后来舅父他们回京了,阿蘅也会时常来谢府小住,每次都是表兄陪同。彼时,阿宣尚未出生,长兄不便行动,能陪我玩的,便只有表兄与阿蘅。”
萧川听到这里,便想试着在脑子里勾画,幼时的弈宁是什么样子呢?
可惜,他想不出。
弈宁双肘支着小几,两手交抬,撑着下巴,继续道:“舅父病逝时,表兄还不曾举业,阿蘅也才七八岁。舅父不在了,一大家子留在京中,必然难以维持,外祖母遂带着一家人再次回到蜀中。表兄在蜀中为舅父守制一年后,祖父去信,接了表兄来京中读书,那几年他一直住在谢府。”
言及此,弈宁看着萧川道:“一直以来,表兄视我如亲妹,对我和阿蘅一般无二。在我心中,表兄也跟长兄一样,亦如我亲兄。”
萧川闻言,感觉闷了一晌午的那股子气,不知何时竟已吐出来了。
他看着弈宁澄澈的目光,不知为何,却有些心虚。想想今日所作所为,自己也觉得甚是尴尬。
他清咳了两声,道:“知晓了。你且歇晌吧,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看弈宁,起身就往外走,脚步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