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画面一闪。少女笑眼弯弯,盛满了无限春光。她一手拿着一支笔,在她面前晃着,“你觉得这一只好看,还是那一只好看?”他未答。少女又问:“你觉得哪个好看?快说快说。”他扫了一眼,随意指了一边,“这个。”“我也觉得。”她点点头,把他否决的那只笔重新挂了回去。昔日记忆翻涌,心像被巨石压住,沉重地踹不过气。宋砚收回笔,神色黯然:“可我不记得她了。”“我记得。”他声音轻微道。张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两人在卖什么关子,也懒得问,一人进了屋,点着一盏烛火继续织布。哐当哐当的织布声音重新在夜色中响起。宋砚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跟我过来。”?宋家院子边上有架木梯,是张氏平日用来晾晒东西用的。往常梯子就架在墙角,日晒雨淋,木头已经开始泛白开裂。宋砚从屋里走出来,一手拎了一个坛子,递给祁叙一个。他顺着梯子了屋顶。正要把祁叙拉上来,低头却见他站在梯下,不知道想些什么。宋砚笑,伸出手,“难道让我拉你上来?”祁叙抬眼,眸中翻滚的思绪立刻平息下来,化为一片沉寂的湖水。他把坛子抛给屋顶上的人,攀着梯子上了屋。两人坐在屋顶上,头顶是朗朗明月,耳边是簌簌秋风。宋砚掀开坛盖上的布巾,浓郁醇厚的酒香从坛口飘溢而出。他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没过多久,温润如玉的脸上便飘上一缕薄红。“喝吧。”他说着,又喝了一口。祁叙沉默看着手里的酒坛,迟迟不动。“曾经我以为我也不会,后来等酒入了喉,才发觉喝酒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宋砚清隽的面容一半映在月色中,一半沉在黑寂里,不辨神色。酒是曾是他最为厌恶的东西,每次喝了酒,那人便会开始对□□打脚踢,很多时候连他也不能幸免。后来他们都死了,一个淹死在水里,一个吊死在梁上。直到那时他才知晓,酒这东西,有人是消遣,有人是排遣,只不过那个淹死在水里的人恰巧是后者而已。他举了举酒坛,又喝了一口。祁叙从没喝过酒,也不知这酒是最烈的烧春,他捧起酒坛咽下一口,一股强烈的烧灼感从口中往下蔓延,火烧似的灼烈在胸中荡开。“咳咳。”祁叙抹了一把嘴角,眼睛被呛得通红。宋砚朗声笑了,他端着手中的酒坛子碰了一下祁叙的,仰头喝了一大口,直接躺了下去。“说说?”祁叙转过头,泛红的眼中盛满了潋滟水光。“什么?”“就说说,那个消失的姑娘。”“你相信?”宋砚瞅着他,嘴角挑起一抹少年气十足的笑,“这世间多的是怪力乱神之事,偶尔信一信又何妨?先儒不讲神佛,如今可不一样。”祁叙猛灌了一口烧春,像宋砚一样躺了下去。口中喃喃,不算平淡的嗓音流动在月色中,更像是讲给自己听。“她,是个很奇怪的姑娘……”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不论如何对她,她眼中永远都是晴空万里。有时候,他也不明白她,有时候很傻,被他如此冷落,第二天还是会来;有时候她又很聪明,聪明得将自己离开的时间计算得不失毫厘,将谎说得毫无破绽。宋砚听完一茬,突然出声:“你是说,她是我妹妹?”祁叙抬头望天,漫声答:“或许吧。”“若是真的如此,我应当很高兴。”宋砚又恢复了早先的沉稳自持,目光飘远,似有所感。“我从小就不知道我是谁,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不停辗转。”他垂眸翻转着腰间拴着的玉牌。月光之下,宋砚二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我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自我有记忆开始,便知道我是被捡来的,那家人生不出孩子,便捡了我。我没有名字,脖子上拴了一块“宋砚”二字的玉牌,这便成了我的名字。后来没过多久,那男的被人推下了水,女的也不久之后也上了吊死了。”他指了指对面山坡上露出一面墙的土屋,淡声道:“那垮了一半的房子,就是她以前住的地方。”也是她吊死的地方。祁叙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眸光微闪。大抵是喝了酒,宋砚的话多了很多。他捧着酒坛子又灌了一口,继续道:“后来我十岁的时候被娘捡了回来,一待就是许多年。她的丈夫死的早,我刚来不久就去了。”宋砚眉眼温柔,手指微微摩挲着酒坛边缘的花纹,忽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