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宁小声问张进:“都怎么了这是?”张进环顾四周,翻了个白眼,“还用问,看热闹呗。”郁安宁:“都死人了,有什么热闹可看?”张进拍拍他的肩膀,“唉,方才太急没说全,进去就知道了,哎呀哎呀……”说话间不知被谁重重踹了一脚,黑着脸一望,表情变得跟翻书般,九十度鞠躬赔笑:“卑职哪里做错,请上官提点一二?”瑛姑柳眉倒竖:“以后再知情不报,八十大板!”张进跟在背后亦步亦趋:“小人得令!”郁安宁:“呕……”刚行至门前,妖娆身影倏尔冲了出来,若非瑛姑反应快,肯定跟她撞个满怀。众人定睛观望,张进首先开口叫道:“春夜姑,怎么慌成这样?”女子浓妆艳抹、满头珠翠、衣着华丽,虽是徐娘半老,却也风韵犹存,一双眼睛勾人心魄。张进被她眼神儿一瞭,便忘了下半句。一道清冽的声音跟着插了进来,“是啊春夜姑,为何慌成这样?”女子眉心上扬,嘴角下压,表情瞬间由晴转阴,双目溢满泪水,把在场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忽然靠近,猛地扑了过来来,瑛姑侧身移步,顺手还拽了一把郁安宁,只听膝盖撞地响声清脆,春夜姑声半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开始了表演,“我苦命的女儿啊,这么多年花费我多少银钱,为让你点中花魁浪费我多少心神,你倒是好,一撒手便蹬腿去了,我真不想活了,我得跟着你,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对得起我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养育你吗,呜呜呜……”这位春夜姑的嗓门又高又细,絮絮叨叨、悲悲戚戚,哭得人脑仁儿疼,张进手忙脚乱地搀扶,被她像八爪鱼般缠住,高耸的胸脯在眼皮底下晃悠。郁安宁问:“依你的意思,死者是自尽?”春夜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带着全天下都知道的表情,惊诧反问:“官爷这话倒是奇了,莫非牡丹死于他手?这怎么可能,我这馆子里可都是大大的良民啊,我可怜的儿啊……”眼看第二轮哭戏便要上演,瑛姑终于开口:“是与不是怎可妄下定论?先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她语气不容置喙,春夜姑面色一凛,慢慢从张进身上站直,犹疑片刻,低声道:“各位官爷请随我来。”众人跟着女子轻纱缓荡的步伐拾级而上,径直去了顶层。一进入这里,众位捕快隐隐流露出兴奋的神情。郁安宁正想询问,便觉有人拽他衣角,张进从旁边凑上来说:“宁哥,这回你输了,五百钱明天给我!”不等郁安宁开口,他马上警告道:“你又想装傻是不是,我说这花魁初夜必在红袖添香最为神秘的顶层,而且这里肯定打通成一间,以便……那个啥,你偏不信,眼见为实啊,七尺男儿可不能抵赖!”有人在后头小声问:“那个啥是啥?”“哎呀,大老爷儿们还得当你面儿表演一回?”张进得意忘形,回首脸色骤变,“上官?!”瑛姑狠瞪了郁安宁一眼,穿过两人中间走到前面去了,“张捕快,案子月底前破不了,罚你三月饷银!”张进差点哭出来,“上官,不带您变声诈和的?”郁安宁知道沈曜的脾性,向来说一不二,忙劝:“别哭了,快破案吧,后天就到月底了。”其实张进说得也不完全准确,这奢华的楼层只有右侧被打通,里面放置足有两个房间大的雕花拔步床,外加沐浴汤池,鲜花果品,琴棋书斋。而另外一侧共有五间房间,推拉式的房门上绘着山水、花鸟、仕女等各色图样,典雅大气、意境悠远,想必出自名家之手。春夜姑此刻驻足在其中一个房间前,宽袖一展推开了门。还没等郁安宁迈进屋子,便听瑛姑高声责问:“谁让你们擅自挪动尸体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一个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女子映入眼帘,衣着暴露近乎半裸、如瀑长发散乱地铺洒在地板上,纤细白皙的肩膀、手臂和小腿遍布青紫,触目惊心的黑青色勒从颈项延伸到耳后,整张脸却被一条丝帕盖住,看不到容貌。白绫挽成环状,从高悬的屋梁上垂了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是谁把人放下来的?”瑛姑面色阴云密布,任谁都能看出是强压怒火,她凌厉的视线扫荡一周,房间里鸦雀无声。许久,春夜姑怯怯地说:“是我让放下来的,牡丹已经够可怜的了,难不成要这么多男人眼睁睁看着她这个样子挂在上面吗?”她的话语令人动容,却没有一丝表情中浓烈的惧意。